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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南汀烟火,关于国境以南

关于南汀烟火,关于国境以南

作者: 曾楚河 | 来源:发表于2022-06-29 11:19 被阅读0次

    英语里有一个词 serendipity,我喜欢把它翻译成“不期而遇”。它不像“fate”那样命中注定,不像“destiny”那样有目标性,它是在毫无期待漫无目的的行走中突然遇到的美好,是分外的惊喜。

    在简书里与春风铁人不期而遇,是 serendipity。

    在春风读书群里与楚河的文字不期而遇,也是 serendipity。

    曾楚河,何许人也?大鱼儿姐已经用她那支明快爽利的笔介绍过这位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茶山王子,勿需赘述。这里,我只想说一说他的文字。

    初读楚河的文字,很难不被其中缥缈的诗意撼动。

    什么是诗意?

    在我看来,诗意是一种氛围,是通过色彩、音符、文字等介质的特殊属性表达出来的对生活、生命、乃至宇宙万物独特而细腻的感受力。它源于生活又超越于生活,附着于表达介质上,又形有尽而意无穷。

    诗意离不开意象和韵律。而对意象的处理和对韵律的把握正是曾楚河的散文中最具特色的地方。

    他的行文看似松散,意识流一样,却自有章法,如一弯静水蜿蜒流淌,于无风处见波澜;遣词造句看似随意,却极其考究,句与句之间时常有一种悄然的转折,一种跳跃性,出乎你的预期,让你不得不驻足细品,体会与文字不期而遇的美好。

    楚河的意识流,将意识流成了诗。

    且看:

    从烟火中拾一粒碳,攥在手中,找一面倒塌了的墙,画一条河,河的两岸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白云挂在屋檐下,夕阳投进炊烟里,田野间还残留着露珠,时光在邻居家墙上涂鸦,孩子惊起麻雀三三两两,鸡在锅里沸腾猪在案板上挣扎,我挽袖洗锅提刀准备烧火淘米煮饭……

    ——《南汀烟火》

    非常美的一段文字,完全是诗的语言。用人间烟火的碳,在倒塌的墙面上画一条河,而白云是挂在屋檐下的,夕阳是被投进炊烟里的,这些动词的使用非常精彩,主宾的倒置将画面新鲜化拟人化,令草木生情,仿佛是透过了一双童真的眼睛在看这个渐渐变得清晰的世界。

    如果我们再仔细品读,还会发现这段文字就是一个长镜头。你的目光会随着作者的笔从斑驳的残垣移到河面上,再到两岸的灯火,夕阳里的炊烟,田野,麻雀,邻家的孩子,然后镜头逐渐拉近到厨房里正在按部就班制作的晚餐……

    这是类似《春江花月夜》的一气呵成的镜头感,始于远景,落笔人情,兜了一圈,将回忆的弧线落在晚餐的烟火上,正呼应了句首的“烟火中的一粒碳”,温暖而意蕴悠长。

    而从运笔的节奏上来看,先用舒缓的语调晕染出河岸的灯火和炊烟里的夕阳,最后用一系列不加标点的连续的动词来细刻出具体的场面,张弛有道,远近交融,变换的节奏还给画面带来了层次感。

    又如:

    嘀嗒的雨滴从屋檐上彻夜滴落,砸在窗台上,声音更遥远,哗啦啦地从巷子里流淌,拿了笔在水面上写字,可是刚刚画出的笔画流失得比我的意识更快,挂满雨珠的头发钻进路边的雨棚里,何止是流年似水。

    ——《时光彼岸,梦里花落》

    将雨滴坠落在水汪汪的地面上比作“拿了笔在水面上写字”,让我想起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流言是双关语,引自英文 written on water (水上写的字),是说它不持久,而又希望它像谣言传的一样快。而此处,雨滴落地也如在水上写字,也不持久,消散得比“我的意识更快”,随后是头发,而不是我,钻进雨棚里,显然这个避雨的动作也比意识更快。短短的几句话,形象而唯美地写出了雨落之急之快,一如逝去的时光。

    这样的文字在楚河的散文中随处可见,不胜枚举。

    我在《命好的读书人》一文中曾引用过汪曾祺先生对文学语言的一个观点:

    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包世臣论王羲之之字,看来参差不齐,但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好的语言正当如此。

    这一点我深以为然。楚河的文字也给我一种“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的感觉。没有生僻字和华丽的辞藻,全是通过意象的连接,句与句之间错落有致的关系营造出来的修辞的美感。这样的美感是不能通过理性阅读去理解的,而是需要用“心眼”去感受。

    有些诗,是分行的散文;而有些散文,是不分行的诗。

    意象之外,我们再来看一看楚河文字的韵律。

    这群山起起伏伏,这时光匆匆忙忙,你我刚好相识,也可能从此就两两相望。

    ——《八戒与月光,我与五月的故乡》

    这句话采用的是类似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比兴写法,从“群山”到“时光”再跳转到“你我”,单个分句看起来很普通,没什么惊艳之处,但是通过对韵脚和叠字的使用——起起伏伏、匆匆忙忙、两两相望,让整个句子读起来像诗一样富有乐感。如果分行,这句话就是一首小诗:

    这群山起起伏伏

    这时光匆匆忙忙

    你我刚好相识

    也可能从此就两两相望

    又如:

    站在路边,隔山而望就是缅甸的村庄,琉璃瓦在夕阳下发着光。和以前在西双版纳边境时候一样,我就会悲伤地想:我们能走最远的人,到底能不能看完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国境之南,月亮以西》

    如果我把这段话分行:

    站在路边,隔山而望

    是缅甸的村庄

    琉璃瓦在夕阳下发着光

    和以前在西双版纳边境时候一样

    我会悲伤地想

    我们能走最远的人

    到底能不能

    看完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文字中的韵律感和诗有区别吗?

    很多读过楚河散文的人都喜欢用“仙”来形容他的文字,这种“仙气”除了意象带来的朦胧感外,很大程度上来自行文节奏的轻盈感。文字中的韵律会让语言变得像音符一样轻盈,在我们脑海的琴键上跳跃。所以楚河的散文是需要“读”的,需要读出声来,需要聆听。让文字在意象里穿梭舞动,在我们眼前耳畔织就一副副既熟稔又陌生的画面。

    说到这里,必须要赞一下磬音的朗读,她的声线和对文字节奏的把握恰如其分地再现了楚河的诗意。

    如果楚河的散文仅仅停留在修辞之美上,那最多也只是“句秀”的境界,让人赞叹一声“好文采”而已。美人在骨不在皮。好的文章也一样。文字的修辞风格如同美人的妆容很容易被模仿,但是修辞风格所要表达的内在气质却很难模仿。楚河散文的真正动人心处也正是他的文字皮囊之下的骨血。

    本篇只粗略地讨论了一下楚河的文字风格,关于他的文字中的骨血,且留待下回探讨。

    几个星期前,我写了一篇文章楚河将意识流成了诗,在文章的最后说:

    文字的修辞风格如同美人的妆容很容易被模仿,但是修辞风格所要表达的内在气质却很难模仿。楚河散文的真正动人心处也正是他的文字皮囊之下的骨血。

    本篇只粗略地讨论了一下楚河的文字风格,关于他的文字中的骨血,且留待下回探讨。

    这个没给自己定了日期的“下回”一直被我拖延着,没想到竟然被催更了那么这篇文章就来填一填自己挖的这个坑,讨论一下楚河文字的骨血——他的文字的内在气质,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动人心处。

    首先声明,以下只是个人的一点观感,没什么理论根据,难免有失偏颇。文学本就是一个百花齐放的领域,而审美更是一种很私人化的主观的体验,甲之蜜糖可能就是乙之砒霜。是以,我姑妄言之,诸君姑妄听之。

    并不是所有的文字都有骨血。有些作品里的文字是漂浮着的,既没有被逻辑梳理过也没有被性情浸泡过,这样的文字哪怕再美,也只能让我们一时目眩,经不得细品。当我们对人或事的体验流于肤浅,或者当这些体验没有被内化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大概率上会沦为人云亦云隔靴搔痒的表面文章,而动人的文字必定与作者血脉相连,是非常个性化的产物,感情不需要抒发也会在字里行间里渗出来,便是无迹可寻,读者也会在第一时间里感受到。

    楚河的文字就是被他的性情浸泡过的文字。读他的散文,除了文字的修辞之美,还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特别的性情之美。我不想说是孤独,尽管许多文字里都透露着孤独;我也不想说是亲情,尽管他写了许多关于亲人的文章。他的文字性情最打动我之处,如果一定要概括一下,可以说是一种浪子情怀,一种被搁浅的漂泊感,一种擦肩而过的遗憾,一种在尘埃里开出花的英雄主义。

    1. 浪子情怀

    说起浪子,我们首先想到的恐怕是古龙笔下的人物,那些或风流不羁,或玩世不恭,或孤傲不群,或桀骜不驯的天涯漂泊客。浪子们一身缺点,全都是不完美的人类,但个个都潇洒自由;他们“血液里住着风”,萍踪不定,无酒不欢,放肆地爱,尽情地醉。浪子们剥去了社会人的厚重的责任感和道德规范;他们眼中没有虚伪复杂的人情,只有朴素直观的正义。浪子们一直在路上,没有故乡也没有归宿;他们爱身边的人,却又总是离开他们;他们似乎一无所有,又似乎拥有整个宇宙;他们忧郁地快乐着,沉重地轻松着,在人群里孤独着,义无反顾地真诚着。

    我们喜欢浪子,喜欢的就是那份缺憾美,那份不想被束缚的无限贴近人性的真诚。所谓浪子情怀,就是对无拘无束的自由天性的一种浪漫的向往和伤怀。

    我常常在楚河的文字,特别是他早期的文字中感受到这种浪子情怀,比如这里:

    岁月是会下雨的,从银河里飘散开,如同萤火虫,成群结队地飞在这山岗的夜空里,一闪一闪地打亮那些森林里的夜来香,打亮那些山坡里的白色花朵。你我站在路边,喝着酒,唱着歌,看着隔着海的村庄。

    ——《国境以南,月亮以西》

    一段非常唯美的对时空对当下的描写,然而在这样美妙奇幻的时刻,我们快乐地喝着酒唱着歌,却望向隔着海的村庄。无拘无束之中隐隐透着不可及的忧伤。

    再看这里:

    我比较喜欢走各种街道和各种巷子,胡同,看各种人来人往。其实我非生来彷徨,我和你们一样,有过朝八晚五,创过业,只是后来始终觉得我骨子里有另一种不安的躁动,与现实和过往都无关,我需要去陌生的城市,看陌生的人。其实我也会孤独,也会回忆,也会想是不是应该停下来,找个人结个婚,就这么停止光阴。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我就会开始看另一个方向,我知道我尚没有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装进行囊。我还得继续我应该去的地方。

    ——《江南啊,小小啊》

    这一段再直白不过地交代了故事的主人公江南骨子里的躁动不安。像浪子一样,他不想有任何牵挂,也不想安定下来;他总是在路上,他需要不停地漂泊,需要去新的远方。而这样的主人公在作者笔下不止江南一个人。

    再看这里:

    走进车站,刚好是冬天,偌大的站台,寒流铺天盖地地袭来,逃亡显得无比悲伤,努力与执着在这一刻都无济于事,穿得再多风还是刺穿毛孔。站在天桥上看,路面上的车辆整齐地靠边,放下一部分,又载着一部分人离开。

    ——《血液里住着风》

    车站只是一个短暂的停泊之处。分别是必然的。悲伤是永恒的。我们都在路上,身不由己。爱身边的人,却总是不得不离开。这是浪子式的宿命。

    ……

    这些对风和云的描写,对银河的钟爱,对分别的无奈,对火车,对路,对海,对远方的凝望,还有到处悬挂的风铃,被捡来的流浪狗……无一不让人感受到那一份属于浪子的自由和忧郁。

    浪子情怀之所以动人,也许是因为我们心中都住着一个浪子和一个要浪迹天涯的梦想,让我们想“穿过风,去颠倒众生”,让我们想“一路纵酒,一路种花”。如果不能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那么至少在文字里,我们可以自由地凝望远方,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

    2. 被搁浅的漂泊感

    在楚河的散文中,一个最经典的意象就是推开窗——在初冬的晨光中,他会推开窗看秋叶在街道上翻滚;在明亮的月夜里,他会推开窗看竹叶慢慢地飘落下来;半夜醒来,他会推开窗看风刮过城市的上空;有时他推开窗会看到晚归的路人,有时他推开窗便没有了北方。

    窗,不同于墙,隔开了我们与这个世界,却也允许我们留在自己的世界张望外面的世界。伫立在窗前向窗外看,身体不在路上,灵魂却在,而灵魂却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故乡,一半在远方。窗一开,呼啸而过的不是记忆就是梦想。

    我是还会回老家的,我出生在农村,成长在农村,却奔波在城市,很多次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就会推开窗,试图寻找故乡村庄的那片月光,可是好多次都失望了,我每次推开窗,听到的是由远及近的迷笛,或者是楼下跌跌撞撞的晚归者,就记得很久前在深圳的时候,有一晚半夜推开窗,刚好看到列车穿梭在月光下,然后消失在视线里,最后我跑下楼,在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很多啤酒,就一直在窗口坐到天亮,悲伤是大海,一路向南方。

    ——《国境之南,月亮以西》

    这是一段非常至情至性的描写。 再不羁的灵魂也需要驻扎在一个羁绊在人间的躯壳里,于是浪子的漂泊又成了被搁浅的漂泊,成了目光的漂泊,成了思绪的漂泊,成了无数个站在窗前对远方的凝望。只是你无法分辨他在凝望着眼前的远方,还是记忆中的远方。

    海可以穿过山,装进满天繁星,然后流经无数个村庄,映着岸边的灯光,然后我们也就会听到许多黑夜里的歌,歌声里秋叶飞过岁月,漫山遍野的花开在每个我们醒来的清晨,河对岸的果实落进水里,盘山公路在月光下一直蜿蜒着,再顺着公路就是无边无际的苍茫,只有风会吹动丛林,我们能听到时光在窗台上炸开的声音,随即变成裂纹,涌向四面八方,顺着大地也望着月光。

    ——《国境之南,月亮以西》

    这是眼前的远方还是幻想中的远方呢?也许根本不需要分辨。少年不老,梦想不死。那些在现实里被搁浅的一切都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

    ……那些在风铃被挂下的地方我都能回忆起一段时光,那些时光曾被我全部放进我身后的包里,可是我的背包是一个大大的沙漏,像是置于摩天轮下的支架上,没风的时候都会被摩天轮带起,所有的统统都溜走。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不向往自由的人写不出漂泊的美感,而没有漂泊过的人写不出漂泊的伤感。

    这种混杂着美感与伤感,现实与虚幻的漂泊感,像是被搁浅在记忆沙滩上的漂流瓶,里面装着时光的碎片,装着回不去的故乡,到不了的远方,和那些见不到的姑娘。

    我们都会停下来,哪怕你像妖怪会长出毛长出翅膀来,在我们没有想过的不经意的某一天,可能是因为我们看到树叶落了下来,可能是因为风吹动了花海,可能是因为爱人在等待,也可能是因为父母头发花白。

    ——《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不管我们如何渴望流浪,实践流浪,终究有一天会停下脚步,让流浪搁浅。

    人生岂不就是这样,走走停停,深一脚,浅一脚,向后看一看,向前看一看,然后再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只是,停下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站在窗前眺望远方,回忆那些流浪的日子,拾起遗忘在沙滩上的漂流瓶,生命也会因此而更加饱满。

    3. 擦肩而过的遗憾

    在楚河散文中出镜最多的除了一只流浪狗以外,便是一群“爱情中的傻子”,没有寄出的信,没有翻开的书,回不了的过去,到不了的将来,对的人错的时间,或者错的人更错的时间。幸福看起来总是那么触手可及,可是所有的人都与之擦肩而过。回头看,一池萍碎。

    流离失所的时候,你会不会半夜醒来,坐在黑夜里,路边经过的车灯时不时打亮屋子里唯一向南的窗户,你听到什么,风声,还是孤独溶进酒杯里的声音,听什么呢?一个美丽的故事,还是回忆那段你骗了自己流离失所的过往。只是那封你写满我爱你的信,一直没有寄出去,夹在村上春树雪国的第九十八页中,留在了学校里那个人来人往的图书馆。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记得我在相遇的地方等你。》

    这种对爱情遗憾的缅怀常常出现在楚河的文字中,但是他忍住了说教,没有带着道德的滤镜去评判笔下人物的好坏对错,没有告诉他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的笔触是怜惜的,宽容的。爱不是错,不爱也不是错,心动没有错,心碎也没有错。备胎和摆渡人,开树和纪红情,陈嘚瑟和小玉,还有那个小个子姑娘,那个总是问“要是一个女孩子为一个男孩子自杀过,那他是不是就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女孩子了”的小叶,他们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投入着,快乐着,心碎着,遗憾着,一边流着泪,一边向前走。

    天姐说,你们是不知道那种滋味,一个人,一个小小的房间,从不开灯,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听着自己的心跳,每一分钟都像是一年那么长,想出去但又害怕出去,因为外面你刚刚还最幸福的世界突然就和你无关了。那个一直说着会爱你一辈子的人牵着另外一个人,在你们所有走过的地方走,去你们喜欢去的饭店,说着你们曾经的梦想,睡在你们曾经睡过的双人床上。

    ——《摆渡人》

    这种对心痛的理解和共情比理智的说教更有力量,更治愈。因为懂得,才会慈悲。懂得陷于感情漩涡里的人会纠结,会怯懦,会无法自已,会患得患失,会不知取舍,会伤人伤己,你才不会居高临下地指点他们的人生,你才会在情感上贴近他们,感受到他们的脆弱和坚强。

    文学固然有教化载道的功能,但是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我觉得它更应该侧重于揭示人性,挖掘和保存人类的种种复杂的情感。时代再怎么宏大,那些柴米油盐里的小人物的悲欢也是永恒的。撇开道德的属性,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永恒的,心动是永恒的,错过是永恒的,笑声是永恒的,泪水也是永恒的。我们每个人都要背负自己的十字架,在笑声和泪水中完成自我救赎。

    当一份感情散的时候,你终会明白,哭是你的错,笑是你的错,坐着是你的错,站起来是你的错。其实准确的说,连呼吸都是你的错。没有你问的为什么。就是要折磨你,让你不能自已,让你去穿过风,去跨海去满天繁星下奔跑,去看见另一个能让你觉得顺眼的自己。

    ——《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爱,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她像一颗钻石,在不同的角度里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璀璨。有时候爱是坚持;有时候爱是放手;有时候爱是成全;有时候爱是决绝;有时候爱是温柔乡;有时候爱会生出荆棘;而更多的时候,爱是擦肩而过的遗憾。

    尽管我们都知道爱会“降智”,会让人做冲动的“傻事”,投入的结果未必美好,我们还是会祝福那些“爱情中的傻子们”。生命是一次性的存在,连草稿都没法打,落笔就是文章,过程就是结果,试了会有遗憾,不去试又怎知没有遗憾?无论怎么走,生命都将充满遗憾,而正是这些遗憾,让我们心生悲悯,一边与往昔和解,一边落子无悔,义无反顾地继续去爱,爱自己,爱他人,爱生活。

    4. 在尘埃里开出花的英雄主义

    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生的浪子也好,爱情的傻子也好,其实都是一种英雄主义。明知道最远途是离乡路,自由要付出代价,我们还是要去流浪;明知道爱的结局未必是皆大欢喜,我们还是要去撞个头破血流,还是愿意相信这一次就会修成正果。认清生活的真相可能会让人从云端跌入尘埃,可是就算跌入尘埃,我们也要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做自己的英雄。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楚河很少写生活的真相——谋生是如何艰辛,恋人又为什么分手,便是写,也只是简单地交代一句。失恋了,破产了,被打回原形了,全都像个背景故事,不需要拿到前台大肆渲染。比如:

    从湖边上走过去,从村庄的中央驶过去,从云里穿过去。

    然后在湖边接到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他说,楚河,你在哪里,我破产了,今晚喝一杯。

    ……

    然后电话那头就大笑了起来,那是他惯有的特性,听到他的笑声,我也就放松了下来,或者他给我电话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我明白,很多时候,可能如同你我,我们都一样,在最艰难的时候,往往需要的只是一句话,或者朋友间的一道坚定的目光。

    ——《昨夜星辰,昨夜东风》

    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是他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吗?当然不是。与其描述生活的艰难,我想他更愿意把目光和笔墨放在那些能支撑我们走过艰难的东西。

    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情义——那个五年后牵着一个小男孩还钱的女人,那个在氤氲着雨气茶香的午后没头没脑地说着三国的大哥,或者那些能陪你大醉一场的朋友,把悲伤埋葬,酒醒后,一切又皆有可能。

    比如,生活中的诗意:

    每个推开窗的早晨似乎都是一样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高高的核桃树,还有倒垂下来的竹尖。接着是院子里的树番茄,还有花刚好冒出围墙的油菜。

    但如果你细致地看,其实又不一样。因为如果你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那些高高的核桃树上,有时落着的是斑鸠,有时是鹧鸪,有时又是绿色的不知名的鸟。它们在茂盛的枝叶间欢快地歌唱着。

    《穿林打叶,浮光掠影》是我比较偏爱的一篇文章。楚河没有说你要如何如何去发现生活的诗意,他只是这么去做了。他会在每个相似的日子里发现一点点不同,可能是什么不知名的鸟,可能是什么不知名的花,可能是邻家女孩子的一袭月光一样的白色长裙,也可能是一窝新孵化出来的小鸟。

    ……每一年中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重复着做这些事,走这些重复走了无数次的路。

    我并不觉得厌倦,而且随着岁月的流失,年纪的增长,慢慢地,这种在乡间田野,林间撒欢的乐趣似乎更甚了。特别是某个微醺后的夜晚,光着脚踩在落于院子里的月光上,会莫名地生出一种与那个醉酒后的李白,时光交错匆匆一瞥的穿越感。

    在写字楼格子间里住久了的人都喜欢说归隐田园,而真的归隐田园的时候却又不甘寂寞,怀念起城市的灯火来。但是我相信,楚河是真的不觉得厌倦,因为厌倦的人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既看不到在枯木上午睡的蜥蜴,也听不到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说:

    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又如,他们多是注重人生的斗争,而忽略和谐的一面。其实,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

    ……

    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软弱的凡人的确比精英们更能代表时代的总量,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凡人有凡人的悲壮和向死而生,我愿意称之为在尘埃里开出花的英雄主义。

    生活的艰辛无处不在,但是生活的美好也无处不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心上都有几道伤口,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但要过下去,还要尽量快乐而诗意地过下去。我们要做的只是向生活敞开心扉,一边种花,一边赏花。或者像磬音老师一样,先采一支荷,再走入菜市场。

    文章写到这里就该收尾了。因为要写这篇文章,我这几天回头重看了几遍楚河发在简书上的散文和小说。网络平台的好处是,读者能循着时间线看到作者文风的变化。尽管楚河的文字有他鲜明的个人气质,那种浪子情怀,漂泊感,擦肩而过感和英雄主义一直贯穿始终,我还是看到了其中的变化。他现在的文字要比几年前的文字更平和更内敛更精致,在感性随心的基础上开始更多地注重整体结构,关注布局,让他的语言特色能够更好地为人物和故事服务。这大抵是个好现象,如果我可以提一点自己的期望的话,我希望他的文字不要过于精致化,特别是小说,不妨写得再慢一点,再重一点。希望有一天,可以在纸上读到他的文字,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不与人语,只与岁月寒暄”。

    文/貅貅

    最后:【有人写文为了哗众取宠,有人为了博君一笑,有人为了碎碎念,有人心怀天下……而我为了纪念一些过往,一些岁月里的人,故事里的光阴,脚下还远远没有结束的路。我为了留住每一个陌生的微笑,一次偶遇后的挥挥手,一场分别在大排档的通宵达旦。我在与过去离别,在与故乡上空那朵云拥抱,我在与自己握手言和……这像是我一个人的旅途,但又是普罗大众心底的某处远方,我原本不善言辞,但读完姐的这些文评心底很是感动,就像是我举步维艰时朋友投过来坚定的目光,就像是我穿过山河时重叠在父母脸上的皱纹,就像是我翻山越岭时那只划破苍穹萤火虫的光,我在车上,车匀速驶向前方,思绪起伏还是决定写下这段话,感谢萍水相逢下貅貅姐的怜爱,感谢她给我改的无数错别字,感谢她告诉我的不足……这山高水长希望她远在他乡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

    曾楚河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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