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火车上（组诗）

        《回家的火车上》（组诗）

            文：东海风

次第醒来的天空和大地，不再只翘望朝发夕至。

陆陆续续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平平安安的蚂蚁，

披上春风和节日的盛装。

天空是明净的窗。

大地是温暖的床。

回家的火车上，

阳光是每个人最巨大光明的行囊--

装着爱，装着急切，装着团圆，装着花朵和果实，

装着他们写给天涯和故乡的诗，

也装着泪水把一路上的天地和山水打湿。

他们是美的，曾经也是饱经忧患的。

他们是蜜蜂：蜜蜂在花园里为别人制造糖有样的生活；

他们是蜗牛：在别人的城市和着自己的泪水在阳光下奔跑；

他们是蚂蚁：搬完自己的青春搬动落叶归根；

他们是蝴蝶：春风是永远飞翔的翅膀。

他们是劳动者。他们是漂泊者。他们一生的主题--

养儿育女，养家糊口，每天给自己一线生机，

当他们有一天想起青春岁月，当他们有一天整理破败的身体，

也许有落叶一般的叹息，

更多的是想向儿孙讲述他们每一次回家的故事。

回家的火车上，他们彼此祝福，或者忧伤不露痕迹。

回家的火车很快，越来越快，梦就越来越短。

一直保守乡音是他们唯一的惊喜。

由此，父老乡亲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慢慢地

他们的乡音站立成古老的钟声。

他们是向日葵：向天空和大地低头。

火车是奔跑的河流，他们是小小的鱼儿，

溯源而上。他们流下的眼泪最多，

他们不是因为自己的命运哭泣，

他们是对祖国和母亲满怀感激。

今天，我仿佛看见：回家的火车上也有我的新春诗意。

每一列回家的火车都是我写给故乡分行的日记。

春风推开我童年的门，

我又回到春天的树林里。

        《他们的火车》

他们的火车捎回我的山水和春风一路高歌

他们的眼睛都有一条浑浊的河

蓝天白云

清风明月

明月照我在天涯

春风吹动我的白发

还有天空上的残霞

白天的太阳是他们白白的眼色

步步紧逼我的黑夜

梦里我也多少次想回家

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车票

回家的车票也许是他们一枚小小的落叶

我却拼尽了大半生也捡不起它因为人事逼仄

逼仄的城市旮旯里我是一只小小的蜗牛

没有花朵和果实

失去青春和梦想

我常常羡慕他们就像一只蚂蚁羡慕蝴蝶的翅膀

但他们一样的生活逼退我

我仍然要不断地歌唱我的余生

余生也要爬上他们的火车

        《梦里回家的人》

我在白云上听见回声，光一样的脚步

也是岁月一样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田野

他们一年几次重复

阳光一样的幸福

或者雨水一样的细碎，绵延不绝

打湿我的身体和灵魂

灵魂也将随身体干枯

他们有他们的故乡，我有我的天涯

我的故乡是一个哑巴二十几年如一日从不喊我回家

月光是女人的胴体我抚摸它，即使有一天荒芜

这世间唯一的美，我必将捎回

但我又不想早早地成为故土的累赘

我只能把自己不断地变轻

轻如一片秋天的落叶

他们开花结果的树

不值得我羡慕

常常梦呓

乐此不疲。在他们的生活之外踏上归途

        《路上》

所有人的路上，阳光，雨水：都是未亡人的窗户

母亲种植的花，在远方叫天涯

在故里，叫春天的爱

我也是一朵飞行的花，只要有风，一路上就很美

天蓝，地绿，这是一只蚂蚁上树所看到的比喻

落叶缤纷时，一只蜗牛在大路上哭

我只是从自己的村庄路过，在别人的城市借住

谁能看到我，都是一不小心，也是微不足道的幸运

所以我逃离，也是祝福

谁也不要来寻我

其实只要一回头

我就站成了每个人路过的风景树

春天里，我正在写一本无人翻阅的书

婴儿睁大眼睛，风沙漫舞

阳光大道，独木小桥

四面八方，瘟疫一样隔绝我

余生，我还要用他们白白的眼色

蹒跚走过所有人的路

        《从前的火车》

从前的火车很慢

像一只蚂蚁在移动所有的山

生命本来至高无上却各有各的活法

故乡的屋顶上爬满了落日一样的毛毛虫

千里之外的城市奔走着形形色色的蜗牛和蝴蝶

四十年的风雨我已经厌倦

厌倦了像一只蜜蜂为别人制造糖一样的生活

现在的火车越来越快

我却想悄悄回到从前

        《冬天里的故乡》

听说下雪了。雪在我的家门口守住童年

别人三层楼上亮起了昨天的灯盏

告别

迎接

都是一只破碎的碗

每天完成一次眺望，眺望白鸽子的井水边

挑水的人越来越少，水也不甜

田野不是田野

庄稼不是庄稼

谁还在意人在天涯的我正肝肠寸断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可以生儿育女，把他们放入爱的炉火中

在树林里为他们守一份从容

山那边有钟声。我们有一个独有的小山村

人间是旅店，我不打算常住

你也厌倦了悲欢

你在人海中寻我

我曾经说：我不爱你，言不由衷

多少年后，你不再风情万种

却在我的心湖一再荡起春风

夕阳掉进黑夜就碎了，我用梦境一一补缝

白天是补丁，时间是针线

针线断了

直到敲响生命的丧钟

        《有一个老人走了》

有一个老人走了，他从未坐过火车

他在田野上耕作

他在家门口摔倒

从此，中风

疼痛

山里下雪了。春节刚过

他卸下一个人的晚年生活

像一只蜗牛

像一只蚕蛹

我想回去把他悄悄地送

却赶不上回家的火车

        《一个人的租房》

夜里也不开灯。让黑夜更黑

让他们的眼色更白

再大的天空也是我小小的窗台

白天写写诗。疾病不请自来

我不幸福，也不悲哀

除了生与死，我只把祖国和大地热爱

我不杀生，也不伤害

却常把吸饱我血的蚊子猛拍

我也担心，故乡老屋的雨水泛滥成灾

天空使坏

我只能发呆

在南方等一场冬天的雪把我覆盖

        《写给自己的诗》

生命越来越短，爱却越来越长

谁与我一起把秋天仰望

活成了自己的榜样

也只是一滴雨水的清凉

在尘世中一路奔波摇晃

却只能在尘土中兀自安详

写诗也是一粒麦芒

我想抓取最后一米阳光

        《当我悔及人生》

一棵从不开花结果的树，哭诉无门

必将提前枯萎。落叶再美也无人看

只是被白云抚摸过

只是被雨水浸润着

他们的眼睛一定是干涸的河流

露出只有石头的河床

我高高举起骨头，绝望的手指

风穿过也有天籁之音

和着蛙声，和着蝉鸣

我也歌唱他们的爱情

我也赞美回家的人们

都有一颗初心。虽然沾染了灰尘

阳光也有母亲的体温

当我悔及人生

当我悔及人生，天空就流泪

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找不到母亲

如今只剩晚年渴望叶落归根

山坡上的树早已成荫

等待覆盖我的白骨

或者也可以在一声蝉鸣里枯木逢春

姓名：郭东海；笔名：东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