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

一个朋友的故事，很心疼她

        阿欣说她妈妈病了，我问，那你不去照顾吗？

        阿欣看着我，眼神空洞又有那么一丝很难察觉到的悲凉。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我妈妈说我不体谅人’她眨眨眼睛，接着说‘她说我没有妹妹贴心。’

        后来我知道了阿欣的故事。

        赣北的小村庄，贫瘠之地，阿欣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她还有两个哥哥。那些年，那里的年轻人很多南下广州去捞金。九十年代初，阿欣五岁，二哥七岁，大哥九岁，阿欣的父母就都去了广州。其实更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常年在外面了，母亲一个人，带着他们三个孩子。

        阿欣的父母打包好行囊，告诉大儿子，他们要去打工了，在家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然后就走了。那天晚上，阿欣哭的无法入睡，可是二哥嫌她烦，大哥就抱着阿欣，一直到天明。阿欣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把她留在家里。

        为了方便照顾，阿欣和哥哥们都在一个年级。每天早上，大哥开始做饭，说是饭，也就是粥吧。孩子那么小，水多水少，全凭感觉。有时候下了雨，柴不干，他们吃的就是夹生的粥。中午和晚上，大哥就赊账，买豆腐，用水煮一下，或者蒸一下，拌着米饭就吃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欣见了豆腐就要吐。每两个月，她的爸爸会回来一次，给卖豆腐的大哥结账，给他们三个添置些必备的东西，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离开。阿欣很多次央求父亲，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去广州，她害怕。那长长的，冰冷的夜里，她经常被噩梦惊醒，可是身边除了两个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她一无所有。每次，爸爸都会把她的手放下，说，阿欣，长大就好了，就不害怕了。阿欣一次又一次无助和绝望，后来她对父母就不再有什么期盼。

        阿欣脖子上有一块烫伤，很大，她说自己烧开水不小心烫的。她说的轻描淡写，可是，那伤疤，当时一定痛的痛彻心扉。她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的淡然。

        阿欣说，妈妈四年都没有回家一次，第五年她回家，才发现，三个孩子都离她远远的。似乎她也想同孩子们亲近一下，可是三个孩子都远远的看着她。她也哭了好久，但是阿欣连抱都没让她抱。

        妈妈再一次回家时，怀里的女孩，已经三岁了。阿欣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如果说打工不适合带孩子，为何会有妹妹？如果可以带孩子，五岁的自己岂不是更容易照顾？

        阿欣跟母亲的关系疏远的太多，她说，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何时来的例假，不知道有没有人企图伤害过她，作为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女儿就长大了。

        大哥和二哥成绩都很一般，读了初中就毕业了，阿欣很争气，考了大学，来到母亲打工的城市。那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很母亲相处，看着撒娇的妹妹，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也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又觉得妹妹肉麻。而自己的妈妈，对待两个女儿态度也是不一样的。妹妹永远都是她长不大的女儿，而阿欣，似乎就是家里的外人一样。虽说读书在一个城市，阿欣很少回家，毕业就自己租房子出去住了，她觉得，那里不是自己的家。

        后来，阿欣谈了男朋友，她说，未来婆婆对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很高心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能找到失去的母爱。

        十年过去了，和阿欣基本上断了联系。最近听说她也不幸福。婆婆五十几岁就在家里养老，又不肯帮忙看孩子，还嫌弃阿欣生了两个女儿。我想，当年的婆婆对阿欣也不一定有多好，只是要娶媳妇进门装点一下吧，阿欣童年缺失了太多的母爱，就觉得婆婆有多好，就决定嫁给那个男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