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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

远大前程

作者: 一叶清凉 | 来源:发表于2018-04-17 00:39 被阅读46次

    妈妈
    你在哪里?
    你消失于何方?
    我害怕
    满心烦恼
    迷茫不堪

    大概是——已经记不太清了——国庆节快要过去一个星期的时候,兴义的天气渐渐阴冷起来,我穿着母亲在青山镇街上买的那件土黄色的双层夹克,窝在偷过书的那家书店的角落里看书……

    忽然,有一阵冷风直灌进来,冷得我打了一阵哆嗦,回到寝室开始打喷嚏、发高烧、流鼻涕……终于挨不住,天黑以后在一中校门口出门右边的诊所里输了液,花了七十块钱——好多的钱啊!这一夜睡得不踏实,乱梦纷纭,我梦到自己在不停地爬梯子,恍惚之间似乎听到母亲仿满含了痛苦的声音……后来想起来才知道这就是死亡之神对我的预告,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生命中第一件影响命运的大事件正在发生着。

    第二天中午,下课回到寝室,天已放晴,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下楼到宿舍管理员老赵的老婆那里提了壶热水上来洗了头,爬上床去还没睡下,HER就寻到寝室门口叫我出去,劈头就说:“你母亲死了!”我愣了一两秒之后失声痛哭起来,他扶住了我,我才没躺到地上去哭——回想起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时我其实并没有悲伤到那种地步,我只是想哭而且是非哭不可!哭着去找老赵请假,哭着去车站,一路上顾不得人来人往,只是毫无羞耻地哭泣。HER有些手足无措,紧紧地跟了我进了车站?见我上车之后才赶回八中去上课了。

    到了车上,哭泣还止不住,有关母亲的一切都变成了悲伤的故事,我一直在想象母亲现在是什么样子:躺在堂屋一角用木板搭成的丧床上,身上披着白色的布幔……我记得爷爷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国亲节回去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开始搜肠刮肚地仔细回想那些能导致母亲死亡的征兆。

    有一天下午,我和母亲去岩跟脚薅包谷,夕阳斜照的时候,为了备上第二天的猪食,她又到旁边的大昌子的山沟里割猪草,割好了一大背篓堆叠得高高的猪草,蹲下去从地上背起来的时候,手没有撑稳,在沙地里翻了几个跟头,还好没什么大事,我记得她又懊恼又尴尬地说:“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使不上劲儿来。”——是不是从那时起母亲就生病了呢?

    就是这个国庆节,我兴冲冲回到家里,一推开门,昏黄的电灯兀自亮着,屋里却空无一人!我在家的这个时候不是这样子冷清,冷清得让我有点吃惊!我探头向屋里叫了叫,母亲才蓬着头地从里屋出来,扶着门框叫我把锅里剩余的豆腐热了吃,我开始吃的时候,她说学校里的饭菜肯定比家里的好,并猜测我有可能已经吃不惯家里的饭食了,我说我还是喜欢吃家里做的,那天的豆腐吃起来确实有酸味,但我还是飞快地吃下了两大碗饭——可能是因为饿了,也可能是想证明给母亲看。

    第二天下午,妹妹贪玩,忘了火上煨着豆子,水烧干了后豆子糊了,被妈妈起来狠狠地骂了一顿,骂她“不抓(读阳平声)斋”(贵州方言“不抓斋”犹如说“不成器”)——她生着重病还那么凶呢!

    第三天早上,我要回学校去,母亲早早地起来,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手做饭,只叫我炒切好的瘦肉片吃。吃饭的时候,她淡然地跟我说她得了一场重病,差点见不着我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问她现在好了吗,她说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要我放心去好生读书,我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了下来,她又说起最近家里的运气不佳:有一天她用大簸箕在院窝里给新生的猪仔挡住阳光,等她下地回来,小猪仔都爬出来被太阳晒伤了,浑身红肿,都死掉了,连老母猪也死掉了,现在就剩一只(就连这最后一只,我见过它脖子上的针眼发炎长了一个鸡蛋大的脓疱疮,后来据妹妹说,最后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跑到风雨中死掉了)——而这些是母亲唯一的生财之道,是她打算好给我做学费的,她因此又急又气,就气病了。

    背上书包走院子外,回头看见母亲靠在院窝出门靠左的侧墙上,脑海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便转身走回院子里跟她说:“妈!要不我多请几天假,等你完全好了我再回去,不耽误的!”她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家里还有你爹照顾我呢?何况好得差不多了……”看她说得那么轻松,我竟然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话,嘱咐她好好保重身体,一直走到正街上赶车去了。

    母亲过世后那个寒假,TYF和LXF来我家陪我玩,唐说母亲跟他说了好多关于我儿时的事情——对于母亲来说,我是个神奇到会魔法的孩子,也许那时候,就是她开始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时候,她开始想记住我了,就像我现在想拼命地记住她一样——她一生没有离开过楼下和青山这两点地方,一直觉得我去到一个她遥不可及的地方。

    最近的一次,是我回到一中后,JQX中午直接找到宿舍里,塞了一包给母亲买的草药叫我保管着,在下午的时候他又把我从教室里叫出来,我回去寝室取了草药给他,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在教学楼脚那道生锈了的铁栅门口道别的时候,他默然无语地盯着我看了半晌,长叹一声,转身一跺脚走了——我现在明白了,我前脚才出门,母亲的病就急转直下很严重了,可是家里人却不让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JQX的那声长叹,包含了多少欲言又止的悲愤和无奈啊!

    在车上,我搜索着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的记忆,拼命地复习,想将所有的记忆加以强化并珍藏起来。

    记得有一天中午,母亲从地里回来,塞了一包用洋芋头叶子包着的泡儿给我,就像一颗颗红光闪闪的珍珠,她叫我快点儿吃完,别等到弟弟妹妹回来了和我争抢,那时候我已经是个大男孩了,感觉怪怪的,很不习惯——这是印象中母亲唯一偏心的一次。

    那天坐的可能是老胡的班车,也不管车上有多少乡亲,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旁边坐的是FGM的妈妈,还有XLD在后面,他们肯定看见我流泪了。

    班车快进村的时候,XLD说了一句话:“有的人啊!只晓得在外面埋头读书,家里的老人家都遭不住了也不晓得!”听起来怪里怪气的,让我印象深刻,话里的意思我是听得懂的,好像在他们眼里,我是个不择手段的冷血书呆子一样。

    班车停在糯东正街上,天快黑了,我下车走到门口的马路上,父亲小跑着出来说:“你妈在等着你呢!”我愣了一下高兴地想:母亲还活着的!父亲叫我把眼泪擦干净别哭,我点了点头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八十多公里,反正我的泪水也流的差不多了,没打算哭。

    到了房间里,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她的样子完全变了,头发白了很多,嘴唇皱缩了很多,牙齿和牙龈露在外面,让人害怕,还有她的脸色惨白无光,在电灯泡的照射下像一张纸一样没有生气,她的手掌不像干活的时候满是糙糙的老茧,反而是变白了,像没干过农活的人的手掌那样柔嫩,我握着她的手叫她:“妈妈,妈妈……”她睁开眼来,眼神却不在我身上,那涣散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我落在了身后的什么地方,大嫂问她:“你认得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哪个吗?”她的语气似乎觉得大嫂不该这样问这样简单的问题,用了很大的气力,有点懊恼地回答说:“这是我儿啊!凯宁嘛!”大嫂很开心,也许在她心里也跟我一样,一时生出了很多很多希望,希望我的到来能让母亲恢复清醒并好起来!

    花了很久我都没能回过神来,不管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母亲能病成这幅模样而人们竟然不告诉他!!!

    嫂子见我愣愣地发呆,就在旁边催促我快叫她妈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就叫了两声,声音有点颤颤抖抖的,生怕这声音将那根若有如无的生命之线震断了。她喘了几口气,缓过气来后又看了看我的方向,欣慰地说:“哦!长高了,比在家的时候高多了!”仿佛是和我分别了很悠长的岁月似的——其实我国庆节才来过,过了一会儿,她又对大嫂说:“对着三个孩子,我从来没有对谁偏过心……我死了之后,他们怎么办呢?只有拜托大哥多多看顾了!”得到大嫂肯定答复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养神。

    柜子上有一个白色大碗,大碗里盛有半碗红红的药汤,父亲进来端给我,让我给母亲喝掉,母亲只是瞥了一眼,就厌恶地说:“我不喝!我不喝!”我只好把碗放下,想试着陪她说些话,可是要说什么我不知道,就那样握着她的手。不一会儿,开始喘起气来,翻身的时候我听到她的骨头咯咯地响,就如一件快散架的家具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那样。又过了一会,母亲抱怨说灯光太刺眼,要我把灯光关掉,这时父亲又走进来,说让母亲好好休息,我和大嫂便一起从房间走出来,大姑妈从家里过来了,从罐子里舀出一个鸡腿来给我吃吧:“这是你妈留给你吃的!她自己吃不下,也不准别人碰,硬说要留着,给你回来吃……”我肚子饿,就吃起来,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难吃的鸡腿——像一块木头那样没有味道!

    那天晚上我记不得外婆有没有在场,我上楼去睡觉,看着屋架上的瓦皮,却怎么也睡不着!夜里,大约是蒋伯伯来过又走了,母亲开始叫起痛来,问我怎么还没回来,父亲颤声安慰着,直到她不再叫唤了,走上楼来拉开灯,见我还鼓着眼,就说:“你表伯伯说的,今晚是她命中最难的一关,熬过了今晚,她就能活下来,熬不过今晚,这也是她的命!”我没有说话,他怕我不信,又说:“到了这种时候,只能什么都相信一点,俗话说神药两解嘛!”其实他的话我都信,并且我想好了:过了今晚等母亲好起来之后,我请个长假,陪她锻炼身体,这样她就好得快些!我一直躺着不动一动,耳边回想着母亲一遍一遍地问父亲的那句话:“凯宁怎么还没有回来?”我的心都快碎掉了,我心里充满了悲伤,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憎恨!——噢,母亲,我回来了,可是你却记不得我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见了外婆也在屋里,她告诉我说母亲今天胃口很不错,吃了一小碗稀饭,我很开心,看来母亲还真的熬过了一劫,神灵真的开恩了呢!我和外婆说我母亲既然病了这么久,为什么不送到兴义去医呢,她说没有钱,我还不解人情世故,天真的说可以借钱啊,借了多少钱以后可以慢慢还嘛,她说:“你母亲现在的样子,恐怕经不起路途的颠簸了……”正说着,突然就听到里屋有一阵响声,老爹从外面冲进去,在里面叫道:“人不行了!”外婆也赶紧进去帮忙,原来是母亲吃了一小碗稀饭有了点精神,便以为自己好些了,挣扎着起来自己解手,回来的时候跌倒在了床边。

    母亲被父亲和另外一个人抬到了堂屋里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板床上,叫我守着她,我坐在木板床的床沿,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流泪,她一直说很痛,痛着痛着就叫我的名字,一声声地扯着嗓子叫:“凯宁,凯宁啊……”——她一定知道我治不好她的病,她可能记不得我已经回来了!

    他们!只知道我前途无量,却忘了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孩子,忘了我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儿子!

    有人在边上建议说要不要照张相做纪念,有人问我要不要叫袁华富来打强心针,我没工夫搭理——都这时候了打什么强心针?还照什么相片呢?更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照出来能好看吗?

    母亲每叫我的乳名一声,我就回应她一声妈妈,弟弟妹妹跪在我身后的地上哭叫着,直到母亲再也叫不出来了,外婆举着双手绝望地号哭着:“你睁开眼啊!睁开眼看看啊!看看这万贯的家财……”旋即昏倒在地。

    那天外婆不顾众人劝阻,哭着要回家……她再也没我来过这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她跟我说:“那天我怕大丫口那个坡坡,从来没发现这个坡坡这么陡,这么高,这么难爬!我不会去糯东了,我担心……我回来的时候爬不上来!”

    我附下身去吻母亲的额头,她的额头上仿佛还有一粒温度,顿了顿,然后又倏忽一下就消失了!猛然间,世界安静了,唯有屋后的树上有蝉声兀自聒噪不止,唱得我心里空空荡荡的!

    我把母亲的头放平,父亲走过来伸手将她的双眼合上,姨妈(JZH的妈妈)舀来水给母亲清洗了身上,换上劣质的寿衣,盖上白布,母亲终于成了我在车上想象中的样子了!

    在床头烧纸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母亲一生这么善良,见到过她的,都公认的她是最善良的人,从来不说恶话不作恶事,从来不说人坏话不和人争吵,如果她在黄泉路上没走得太远,不跨过连接生与死的奈何桥,那会不会有观音菩萨、或者佛祖、或者太上老君……随便什么神……帮她在阎王爷面前说句好话,放她回来?隔壁小天生家奶奶不是死而复生了吗?

    我死死地盯着母亲的脚掌上的布幔,希望她的脚趾头在布幔下突然动一下,然后一下子坐起来吓我一大跳,喘过气来后给我们说一段似幻非幻的梦境……

    太阳渐渐地向西边倾斜而去,母亲再也没有醒来!

    我出来蹲在明亮的夕阳里,感觉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提醒我今天不一样的是ZJ走到院窝里来,陪我说了些话,但他并没有安慰我,或许他不想,或许他不会。RTT打门口经过,直走进院子里来对我说:“LH,人死不能复生,顺便节哀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和她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我甚至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她那天也许是来糯东找LXF或者LP玩的,可是我收到的第一个安慰,竟然是出自她的嘴!往后的日子,我经常将她的这句安慰和那句评价我的话放在一起:“你们男生,都没有一个好人,除了LH!”打那以后,每当我在人世间觉得孤独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除了我,没有一个好人!

    大哥来了,他走到牛圈门口说:“这头牛……要卖咯!”我看见有一滴硕大的泪珠从牛的眼角滚落而下——它听懂了生离死别,我后来梦见老黄牛,梦见我在山野里和她相遇,梦见的就是它那双悲伤的大眼睛!

    天黑的时候,素板棺材运到了门口,大哥找了把刷子蘸墨汁往上面凃,凃着凃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他哭着说我母亲死得不是时候,说我的人生前途毁了,其实我哪里还在乎什么人生?说真的,我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像样的理想?谁曾听过我说我的理想是什么了?我有的,只是人们意淫出来的样子,要真计较起来,即便到了现在,我连我自己也不了解呢!

    用纸捻和锯末填好棺材的缝隙之后,母亲被抬了进去,要盖上棺材盖子的时候,他们叫我去看最后一眼,我走近去看:她平躺在棺材里,一脸的安详平和,再看也不见痛苦的痕迹,胸口上堆着纸织的钱币——比她活着的时候要好!好了,人世间的事,再也用不着她里里外外地打理操劳了!

    第一天晚上守灵,LFZ家小姑娘(XYJ家小姐姐)也来了,我当时比较惊讶,因为平时两家都不怎么走往的,那晚上家里进进出出的有好些人。

    第二天,二伯拄着拐杖来了,倚着大门往堂屋里看了看,叹了口气给我们以后的生命下了个简约至极的注解:“这回……造孽咯!”然后转身下台阶,慢慢地挪回去了,我用了一生来品尝这句话的味道,是苦的,真的,至少一点也不甜。

    看好了下葬的日子,要做三天的法事。这三天里,我是提线木偶,叫我烧纸我就烧纸,叫我下跪我就下跪,叫我吃饭我就吃饭,叫我喝水我就喝水——一切如愿!

    有一天要念经,我跪在念经台前烧纸,一边听蒋伯伯和他的助手一边唱一边敲木鱼和钹,唱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后面跪了一拨穿孝衣的什么人,本来我也懒得回头去看,可突然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还是不得不回了头去看,原来是WLL家妈忍不住开心笑了出来,我用愤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她低下头去,安静了。

    往后的岁月里,我一直回想起葬礼上的那串笑声,那是一串魔鬼的笑声!它时刻提醒我一个重要的事实:“有时候,你觉得世界坍塌了,那只是你的世界,别人的世界还好好的呢!甚至因为你的世界坍塌了,别人的世界因此才更加坚固了呢!”

    出殡那天早上,我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直到出了寨子到了王家园子旁边蒋家沟下面的时候,双凤姐提醒我说:“你不要在后面,还不赶快到前面去引路!”我赶紧往前面跑,险些摔了一跤,双凤姐看我慌张的样子就哈哈笑了两声,她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紧张:因为我曾听说要是得罪了死去的人,棺材是无论如何也抬不动的——母亲超越了凡人,变得法力无边,这样想真让人害怕!

    一路上歇了一两回,总算顺利地到达了甘家地,选中的坟地就在大牛路的旁边,我放牛的时候上上下下都要经过那里,呼吸过它的清晨,看见过它的黄昏,可是这方小小的土地啊,在阴郁天空下变得异常冷酷和陌生——它竟然就要永远地埋葬我的母亲了!

    墓穴很快挖好了,黄色潮湿的土就像大地的浅浅的不碍事的伤口,在旁边,一些小梧桐树的开始掉树叶,老爹提醒我跪下给乡亲们道谢,感谢他们将我的母亲抬上山来,这一次我并不是提线木偶,而是真心实意地跪下给他们磕头(我记得有LTC在,其他的我认识,但现在记不得了名字了)——在这种时候,他们的的确确是我善良的乡亲啊!

    回到家里,我的感冒似乎复发了,头脑昏昏沉沉地躺在小楼上不想起来。晚上关灯后,我总是害怕母亲的鬼魂——我不想她在黑暗中来,老是爬起来去开灯,拉线盒却坏了,噼噼啪啪地响,却怎么也拉不开灯,一时着急醒来后一身虚汗——原来只是梦!

    有天夜里,我梦见母亲像往常一样,背了金灿灿的一背架稻谷从大门进来,如释负重地放在家神面前——我可怜的母亲啊!是谁让你死了也要干活呢!

    有一天中午,我感觉到有无数只手在我的胸口上搔动,也很害怕,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因为长时间在胸口上保持着交叉的姿势而变得麻木,感觉起来就不像自己的手了!

    后来有好几个夜晚,我都梦见我急急火火去找王贵书(村里的老医生,在母亲逝世之前逝世了的)来给母亲看病,总是没有结果。

    本来家里还有三个“袁大头”的银钱,那是爷爷留下来的银钱中剩下的,妈妈说他们老人家受了一辈子的辛酸,留着三个银钱做个忆念吧,丧事之后全都不见了!就在这种遭难的时候,也还有人惦记着我家是地主,家里藏着取之不尽的财宝呢!

    父亲拿了一瓶菠萝罐头上楼来让我吃,说是母亲生前吃剩下的,他又说了一些母亲的死是她难逃的命运之类的话,用来安慰我。

    我睡了三天,算上我回家的那天,还有三天丧事,刚好整整一个星期七天。我从床上爬起来,背上书包——我得去上学了,我要去实现他们的“理想”,要奔向那所谓的——远大前程!

    @20180411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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