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的小偷朋友
1
“这个星期新搬来了一个室友，她黑黑瘦瘦的，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莫名亲切，希望和她能成为好朋友。”
C在语文老师布置的每周一篇的随笔录中写道。
那个她就是我。
如C所愿，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可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后来的我们，一个成为小偷，一个成为校园欺凌者。
2
在发现C偷东西之前，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许是因为家境不好而彼此心心相惜，亦是同样自卑的我们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3
C偷东西，是从偷其他室友的牛奶开始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C不慌不乱地走向其中一个室友的桌子，从她桌子底下拿起一瓶仿佛本身就属于她的牛奶，回到自己座位麻溜地拆开吸管自顾自地喝起来。
在看到我错愕的神情后，她淡然地对我说。
“没事的，拿一两瓶她们不会发现。”
拿这个字眼，轻轻的从她嘴里吐出，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我们一起喂校园里的流浪狗，我和C天真灿烂的笑着的那一幕。
C向我眨了下眼睛，忽闪出暗淡的光，示意我替她隐瞒。
出于对这段友谊的维护和一种感同身受般小时候偷妈妈裤子里的零钱侥幸没被发现的快感，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初一年级的我们，都还没有建立起正确的三观。C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偷，我也还未意识到自己包庇一个小偷的行为更加可怕。
4
C偷室友的牛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次数越来越多，心大的室友有一天终于发现了端倪问其他同样被偷牛奶的室友。
“你们有没有觉得牛奶变少了？”
顿时，羞愧感从我的脚趾头满满布满到头皮上，裹得令人难以呼吸。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C，她用食指顶了顶并未滑落的眼镜，继续摆弄她不辞千里从家里带来的小学时获得的奖状。
其他室友迟疑地回应说应该没有吧。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宿舍包括我在内的三四个室友都发现自己的钱不翼而飞了，有丢失五十的，也有一百的。
因为丢失的钱是未拿出过宿舍的。所以我们都认为是“内部人员”所为。
虽然我对C偷牛奶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一开始并未怀疑C。
我以为自己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其实不过是青春期里不分黑白的所谓“义气”的盲目崇尚者罢了。
而这一种崇尚也在我得知C和其他室友说钱是我偷的，我不过是在自导自演后彻底破灭了。
被冤枉的怒火和之前与C相处的种种不愉快像一件粗制滥造的烟火在我的脑海里四处飞溅。
终于，我把C偷牛奶和时不时在学校食杂店人多的时候偷一些泡面零食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
我一面涕泪横流，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
室友们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们在分析丢钱时C都做了什么，发现C的确很可疑。再加上C的“前科”，我们把C作为“重点嫌疑人”。
并且义愤填膺地决定当晚要在宿舍上演一出“批斗大会”。
5
是夜，宿舍的气氛用颜色来形容是灰色的，空气里的尘埃仿佛凝结着便历历在目。
其中一个室友开始质问C为什么要偷东西。
终于打破这片寂静。
走廊里的微微灯光在C的床边摇曳起悲戚的影子，C躺在床上像预料到无法抵抗般地承认了她所作的一切。
她承认她是一个偷牛奶，偷零食，偷钱的小偷。
而我还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并未察觉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那晚，宿舍是一场唇枪舌战，舍管老师路过，也被宿舍散发出的食肉动物者的兽性气息吓到不敢吱声。
6·
第二天，我们把情况告诉老师，C在老师面前哭着忏悔，保证一定改过自新。老师念在她是一个女孩子的份上，没有全校通报评批。后来请来了她的家长把偷的钱还给了我们。
也把C偷食杂店的东西折成现金还给了店长。
店长疑惑地接过钱，大方地说没关系的。
当时嚷着要C为自己恶行付出代价的我们看到此景忍不住唏嘘。
6.
C偷东西的事情很快在年段里不胫而走。
她默默承受着同学们蔑视和宿舍里我们的冷漠。我们也开始变本加厉，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校园欺凌者。
我们把五零二胶水粘在她的鞋子上；把珍珠奶茶倒在她的书桌上；
在她的桌子上用签字笔写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诸如此类嘲讽她的话。
我没有动手。
当时的我一直是一个可怕的旁观者。我看着室友们欺负C一起洋洋得意，我看着C默默收拾着残局也毫无怜悯。
后来，在室友翻看C的日记时。
“我恨xx（我的名字），要不是她，我就不会暴露，我的人生就这样被她毁了。”
C写道。
接下来是一堆的脏话。C在那页纸上贴着我和她一起照的大头贴，我们脸贴脸把嘴咧到最大，看起来颇有嘲讽意味。
虽然C把所有事情归咎于我实属荒谬且语言偏激，但确实是因为我的包庇与感情用事的揭露使C离深渊更进了一步。
7．
第二个学期，C意料之中转了学。
她的床位空荡荡的散着灰，只留下了一双厚底绿色豹纹拖鞋。
孤零零地躺在鞋架上等待着主人，后来，这双拖鞋成为我们宿舍打蟑螂的工具。
C开始淡出我们的生活，偶尔提起她，也是关于反面的词汇。
然而，有时候夜深了。我还会想起C，想起她在那段被我们欺凌的日子里好像已经忘记笑了，只在她想和我重归于好，拿着一个梨想要分我时笑了，虽然只是惺惺作态，但也格外难得。
分梨，分离。
8.
在这件事情里， 没有人绝对无辜。
C和我都是始作俑者，我们同样虚荣、自卑与自私。
长大后我才发现当时的我们拿无知和幼稚做挡箭牌在C的青春里画下了 一个无法抹去的叉还依旧装着无辜。
C是做错了，她向我们道了歉，真诚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我好像依然欠C一个道歉。
对不起，我的小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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