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人

傻女人

傻女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桂兰”。听村里人说，傻女人是她男人买回来的，被她家里人卖的。没有为什么，因为她第一个男人死了，因为她傻。买她的这个男人也是村里出了名的，从小家里穷惯了又其貌不扬，年轻的时候又混蛋点，年近30才讨了傻女人做老婆。

人再傻也知道她生活的环境变了，所以刚开始傻女人经常往外跑。总是半夜三更听见急匆匆的拍门声，拍门的人幽幽地说:“快起来帮忙找找，照明家的女人又跑了。”“照明”是她男人的名，也是她后半生的归宿。跑了找回来，再跑再找回来，如此几番，傻女人再也没跑过了。可能，她傻，她又习惯了一种环境。

后来，总是能在村西头的大路上见到她。长长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傻女人是很漂亮的，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细细的。也总有那么一群孩子，仗着自己聪明她傻，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她。她笑着追着他们跑，可能她想和他们玩耍，却总是吓跑了一帮又一帮人。以至于后来再有哪个孩子不吃饭，村里人总是这样说:“再不吃饭，就把你抱给桂兰。”没有为什么，因为她傻。

我也怕她，而越怕就越是记得清楚。我记得傻女人的声音就和她的身材一样，轻轻的，细细的。那天我又看到了她，可我没跑，因为园子里的花比她更有吸引力，可我下意识地离她远远地。傻女人，傻吗？傻的她看出了我眼里的渴望，费力地爬过那道砖堆起的围墙，摘下两朵开得正艳的玉姜花。一朵她插在发间，一朵她递给了我。然而我最终没有接，我跑了，跑得那样快！她还说了什么，我全不记得，我只记得，那朵黄色的玉姜花插在她发间很好看，记得她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就和她的身材一样……

至于傻女人和她男人的这对组合，没有人真正地看好。他们说:“傻就傻了，老来伴儿，老来伴儿，不就等他们老了，给各自做个伴儿嘛！”可是他们最终也没能成为各自的“老来伴儿”。

那年冬天，我放假回家。妈说:“照明死了，前一天晚上还在和人喝酒，第二天在家里发现都冷了。”我一时怔忡，照明，死了？那，傻女人呢？

后来他们说，第一个发现照明死的，是傻女人。她什么都不懂，只摇着他，晃着他，哭的声音那样大。后来他们说，傻女人的娘家人来接她，她死活都不愿意走。他们还说，傻女人的娘生了九个孩子，所以她有八个兄弟姐妹却被卖到了这里。他们还说，傻女人有孩子，他们来找过她。原来傻女人她有孩子，她的孩子来找过她，可他们为什么放她一直在这里，从我小到我大……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傻女人现在在哪里，我也不记得了。可能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意记得，也不愿意去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