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的一刻,我知道就是重生。
由于身体的原因,接受了一次全身麻醉。
在开始注射麻醉剂之前,我在手术复苏室里一遍等待一遍输平衡液。心理大多数时候处于兴奋状态,因为我知道我终于可以体验一次最接近死亡的状态。而且也想知道关于死亡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人死了之后还会有感觉吗?人死后是否真的会有看不见的灵魂存在吗?
当护士问我紧张吗?说实话,兴奋大于紧张,因为我知道我有很大可能会醒过来,要是万一醒不过来那也没办法了。在等待过程中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BBC记录片,Simon’s
Choice.,描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事业和家庭都处于理想状态的时候,被诊断出运动神经元病后(一种随着时间增加,最终导致人瘫痪和无法讲话),由于无法接受最终疾病身体状态,在瑞士选择注射大量的麻醉剂的一种安乐死。脑海不断地浮现出,在记录片的最后几分钟,Simon与家人告别后,在医生注射麻醉剂的几秒钟后,被白色布掩盖着的身体,那是我对于死亡的最后的印象。
在我的世界里,有许多关于生的感觉,感觉喜悦,感觉痛苦,感觉挣扎,感觉忏悔,感觉放松,感觉自然,感觉充实。却唯独没有经历过死亡的感觉,对于死亡一片空白。因为死者永远无法向生者描绘死亡究竟是什么。
最终,到了被推进手术室里的时刻。当医生拿着麻醉剂开始注射时,让我深呼吸。过了几秒手臂胀痛,随后,正在大口呼吸的我,脑袋一歪陷入麻醉状态,那个与死亡状态最接近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眼睛突然睁开,就在复苏室里了。醒来时,就像囧在《权利的游戏》里,被红袍女巫施法复活,用力睁开眼睛一刹那。在所有的器官中,眼睛最先苏醒。不像睡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地节奏是缓慢而又温柔,而麻醉后苏醒仿佛是身体恢复的痛觉由眼睛开始,眼睛瞳孔放大,就像电影镜头里被制造的怪物一样,镜头给到的突然一刹那睁开的眼睛,惊恐。
那在被麻醉的5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囧醒来后,红袍女巫第一时间问囧,你到那个世界到底看到了什么?囧回答说:“nothing”.在被麻醉的5个小时里,感觉没有了时间。可是时间又是什么?博尔赫斯写过,时间是组成我的物质,是一条载着我向前的河流,可我就是这条河流。时间是一头吞噬我的老虎,可我就是这只老虎。时间是一团把我烧成灰烬的火焰,可我就是这团火焰。时间组成了过去,现在的我,时间将我包裹而我却又雕刻着时间。黑格尔说过,时间只不过是我们人对过去的一种回忆而已。在五个小时里,没有过去,没有回忆,当然也没有将来。就像《星际穿越》里,男主最后被困在黑洞一样,没有一分一秒,时间只在静止或者定格。对我而言,从被开始麻醉到最后醒来,在外面的时钟走过5个小时,而在另一头的时间也许无法用一秒一分来衡量。时间对于我而言,时间已经停止。最终,男主从黑洞回来现实世界时,女儿已经老去,而他却依然保持掉入黑洞之前的模样。如果真有死亡,我会保持死亡前一秒的模样。也许,死亡是另一维度的世界吧。只是,这种维度的落差感在后面醒过来的时候,就像电视机屏幕正在播放着五颜六色的电视节目,突然,一下没有了信号,屏幕只剩下黑白点不断地交错闪现的画面还有嗡嗡的声音。但是在我感受的另一个世界里,连黑白点也没有,嗡嗡的声音也没有,只有宇宙中的一片死寂。死是一个形容词,一个无法描绘的形容词。就像囧回答一样,在英语的表达就是nothing。
生命从来都是由无开始,一直到生命周而复始如此循环往复。
而作为个体的生命,是单行道,生而向死,一路奔向终点,我们却会因为死而往生。如果在临死的那一瞬间,回想一生,我会感慨到,终点到了,怎么就能这样下车了呢?会有无尽的遗憾和不舍。
遗憾的是,对求而不得的事物无尽地追索。
遗憾的是,沉默多于拥抱,对抗多于和解。
遗憾的是,不再能体验世间之妙。
遗憾的是,偏执让我错过看到另一种色彩的机会。
遗憾的是,没有让我爱的人能和这个世界温柔相处。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头展望,仍有未能自己觉得心安之事,才深知在命运面前,人的脆弱和无力。
人在感情上无法接受或者承认死亡,坦白地承认在天灾人祸面前,我们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无法力缆狂澜,无法起死回生。我们习惯用因果联系来解释一切现象。即使我们已经知道导致死亡的客观的科学原因,可是却无法真正地用因果联系去接纳死亡。失血过多会导致死亡,恶性疾病会导致死亡,致命的传染病会导致死亡,…….人在命运面前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会招致死亡。人面对致命的疾病无法挽留所爱之人时,所以人宁愿相信这是一种超脱和解脱得以慰藉活着的人。人会在无尽的时空和时间之中犹如浮游,朝生暮死,所以人宁愿相信才有了天堂让人得以让活着的人觉得故人永生。我们早已把这个问题抛给老天爷,这个架空物理和事实上的超自然的事物来解释情感上的生死离别。就这样,我们才能坦然地接受死亡。老天爷或者宗教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来缓解我们对于死亡的无能无力感和焦虑感。
然而,哪里有天堂,那里是nothing。
春上村树曾经说过,在一堵坚硬的高墙和一只撞向它的蛋,我会永远站在蛋这一边。对,不管墙多么正确,蛋有多么错,我都会站在蛋这一边。我们都是人类,都是超越国籍,种族,性别的个体,都是脆弱的蛋,假如我们有任何赢的希望,那一定来自我们对于自身以及他人灵魂绝对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的信任,来自于我们灵魂聚集一处获得的温暖。
人的存在是那么地绝望,同时又是那么地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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