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户

作者: 意如水墨 | 来源:发表于2022-08-09 20:03 被阅读0次

    文/意如水墨

    现在我比较感伤,刚刚分别了亲人踏上了开往异乡的列车,我的情绪还留在跟母亲的聊天中,无法随着列车的开动一起带走它。刚才分别的地方亦不是我的家乡,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站点,异乡的离别胜过家乡的送别,加重了我这种复杂的心绪。

    余光中的《送别》道尽了人生至亲的缘分,我们一生都站在分别的路口,看着熟悉的亲人渐行渐远,最后折合这一生你不由心生叹息——一生太匆匆。

    离开之前跟母亲聊了很多家乡人情往事以及现在各自发展走向。让我这颗被生活层层缠绕侵蚀的心淋到了一瓢冰凉的湖水,变得冷静下来,大脑中暂时褪去了对柴米油盐的算计,神思回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家乡。

    我的家乡是一个只有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小到了我们这一波孩子都清楚每家每户的门槛长什么样子,因为毗邻相居的三十户人家院子就是我们玩耍的地图,这家出那家进翻墙爬树整个村子就是我们的游戏场,小时候不发生死这样的大问,也不思考世界到底有多大这样的问题,只觉得有三十户人家的这个叫石头坡的地方就是世界中心,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就要生活在这个地方,这些人这些房子,格局从来就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了人会死亡,山上的田地里散堆着已故人的坟堆,会想未来的多少年后也有一个坟堆是自己的,生也好死也罢生生死死都要在这片土地上,这就是当时的认知。

    横向有一公里左右,纵向只有几百米的布局,让我们摸清了村里所有的房子、树、石头,这些大的东西的位置以及形状。有些事情是村里解决不了的,拿着弹弓打鸟、去山上挖野药、去摘树莓草莓,去牧马等,我们的活动范围便延伸到了方圆几公里的范围,这方圆几公里也就被画在了我们的认知中,山脉走势标志大树被村里人命名的沟沟坎坎乡野山泉,统统都囊括进来。都是我们的地盘。

    我们是这片土地上的人,这片土地是我们的,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土地是公共的,大家都可以在山上自由摘取开的正盛的簪簪花(山丹丹花),或是去捉叫的引人的蚂蚱,甚至是端午节去爬到别人家柳树上折枝来挂在自家门窗上讨个吉利,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邻里无间。

    一家有事,其余人家都会帮忙,这种人际结构非常稳定,谁家也欠着别人家一点人情,有事的时候这人情便汇聚起来,众人拾柴火焰高,万人号子声震浪。

    人跟物是构成人精神世界的两大元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构成了人的情感世界。这三十户人家的关系这三十户人家共同组成的版图就是我们的认知。

    后来

    我们长大了,三十户还是原来样子。

    再后来

    随着经济的发展,开始有人对自家的房子下手了,拆掉了老房子,建起了漂亮的新房子,顺手拆掉了我们记忆中的一块角落。

    越来越多的人拆房子建房子,我们的记忆不断破碎重组。

    挖掘机塔吊开进了家乡,炸药运土车扎起了工地,巍峨的四凌崖(ai)被削去了腹部,满目疮痍,替代它的是兰海高速的高架桥。原来不止老房子会消失连巍峨的大山也会变了样子。

    幸运的是我逃开了这场记忆猎杀。

    当三十户大刀阔斧的重建时我已经漂泊在外多年,没有亲眼见证这些变迁的发生,记忆里还保存着最初的模样。我不善丹青,很想把它画出来,我有时不敢回乡,怕接受新的样子原来的样子就记不住了。

    不光我在外漂迫,三十户我们这波孩子都放下了手上的蝴蝶网,挑起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分裂五湖四海。

    非事业型的女人总是喜欢聊聊家长里短,母亲也不例外,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家乡的邻居亲戚,喋喋不休,以前我不爱听,后来我想陪伴就是最好的敬孝,索性跟母亲问问东家长西家短。

    这一问一说就让人伤感起来,三十户的样子是变了,可人还是那些人。其实不然,每个追求自我生活的人都去向不同的地方,新疆、兰州、江苏、江西、北京、四川,都有人去,除了嫁出三十户的儿时女伴,没有联系方式的同学找不到了,其他那些熟悉的人也各奔东西。老一辈人相继离世,新一辈的人个子蹭蹭的长,我们中间这一辈回到家乡根本不认识那些孩子,在那些孩子心目中我们一定是属于三十户的陌生人。

    聚散本来就是宿命安排。

    兰海高速穿境而过,仿佛也改变了三十户的气运,钢筋水泥所到之处总能囚禁人的灵性,城市的人们深受钢筋水泥的隔阂,近在咫尺素不相识。现在兰海高速的水泥柱高高屹立,见证了三十户人家从相亲无间变的冷眼斜视。每个地方的高速在修建过程当中总会带来一些实利给当地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灰色利益总会破坏当地人的团结,大家可以一起穷,这叫共苦,贫富差距一旦被拉开一些就不能同甘了。

    这就是城市人口相互之间的冷漠原由,经济能力的提升会提升个人对抗风险的能力,你穷我也穷,遇到事情都需要互相帮助,人与人合作的过程就产生了友谊,我花钱就可以把事情解决了就不需要你帮忙,人与人之间就剩猜忌跟防备了,钢筋水泥其实是发展经济的标志。

    至此,三十户在我精神世界里的人跟物就都坍塌了。

    有些事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人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回不去的三十户。

    我问母亲,我们这三十户人,张王李刘许车马何韩田吕,最初都是哪里来的,这个地方显然不像世代居住的样子。母亲说最早只有几户刘姓人家,其他的都是附近村庄或者邻村跑来的。七零年代挨饿,人饿急了到处乱走,半道上饿死了就算了,饿不死的走到哪里算哪里,就在那里安家。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致仕回家的时候虽然小孩都不认识他,可还有那些发小是可以说说话的,最起码地貌风土人情是没有多少改变,这就是以前车马慢的年代,车遥马慢岁月也从容一些。

    未来从三十户走出来的儿女都会流入天南海北,即使有缘分相逢彼此不是擦肩就是以新的身份认识,这也是宿命。用家乡话说:一辈亲,二辈远,三辈过去叫不喘(答应)。

    尽管世事无常,我们也认为有些东西我们还是能守得住,最后你想起连沧海都可以桑田。

    经历过这人生种种只觉得——人生终究太匆匆。

    老家房顶上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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