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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纪念王小波先生的一种方式

我纪念王小波先生的一种方式

作者: 王父斤 | 来源:发表于2017-08-04 06:34 被阅读11次

    想起二十年前,我不过是个即将初中毕业的学生,用我们老家人的土话说就是“毛还没有长齐全”的破孩儿,正在迈进迈出叛逆期的门槛,对世界有一种忽明忽暗的认识,对未来有一种忽隐忽现的憧憬,对人生有一种忽冷忽热的思考。

    然而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好像是把二十年前恍惚的一切重温了一遍。纪念一个已经离开这世界二十年的人,似乎没有更加做作的方式,近亲可前往墓园焚香烧纸,远朋只好在内心默默祈祷,或像我这样抱着半瓶子醋边晃边发酸兮兮的感慨,也算是一种纪念逝者的方式。

    人类历史上的公元一九九七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也因此在这一年被写进了历史。对中国人而言,那一年发生的最为有意义的一件事,非香港回归莫属。可除了这件喜事,我记忆中存留着的还有悲伤。同样是那一年,有好些个跟我有关无关的人离开了人世。比如,一直盼望香港回归的邓爷爷在那一年离开人世。还有,写下“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这么嘚瑟的情话的王小波先生也离开了人世。在我的西北农村老家,有我最亲最爱的人突然离世……有些人和事,我在二十年前没看懂,二十年后似乎还是一塌糊涂;不是我读书太少或不谙世故,读书多人圆滑也未必什么都懂,而是我跟我看不懂的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在那些于一九九七年离世的生人和熟人当中,有些人让我铭记,有些人让我怀念,有些人让我难过。一生的时间根本不够我沉静下来纪念他们;一生太短,而我有时难免心烦意乱,所以疏忽了很多种纪念他们的方式。

    十年前,我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血气方刚,有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豪情和傲娇,做梦都是“世界是我的”那种梦境。某日,当我在书店读到王小波先生的文字,懂得了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也绝非易事。猪太特立独行,大多数人无法忍受。猪有猪的苦恼,人有人的烦躁。

    虽然那时先生已逝十年之久,但他字里行间的青春时光却永远定格在那个令他不可一世、永远生猛的二十一岁: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出于无知,我当时真没想到,我读到的如此精彩绝妙的文字,竟然出自于一位已离世十年之久的“非专业文人”之手!我从先生的文字里,读出了鲜活而又调皮的人生趣味。做人,就该有趣。有一句话不是很流行么?这世上好看的面孔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小波先生就是个有趣的灵魂,再加上他本人都承认自己长着一张丑脸,所以他应该比长得好看而灵魂无趣的人更加有趣。后来一查小波先生的“简历”,我恨不得撞死在一块豆腐上;像我这么无知的家伙,想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都不够资格。我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虽也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无知。如今,我又在那个无知年龄的基础上白活了十年,前后两个无知的十年活下来,世道巨变,沧海桑田,唯有自己,还是那么不堪。我怕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又会白活一两个十年,所以趁着人人纪念小波先生的日子,重温了一番先生对人生的体验: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人人大谈“成功标配”的今天,我在反思自己一事无成而深受打击和苦恼折磨时,终于找到了一丝睿智的慰藉;我始终是个“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活着的时候,能够明白一些道理,遇见一些有趣的事情,顺便再邂逅几个有趣的灵魂 — 我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不白活,就算成功。降低对自己莫名世俗的期望,人生所不能承受的重量也会突然变轻。明白这些,就是纪念小波先生最好的一种方式。我也能借此纪念一番我那些已故的亲人,他们脱离了人世,却脱离不了我纪念他们的任何一种方式。

    我不成功,但可以争取有趣地活着;等天气晴好,我就赤裸在阳光下暴晒阳具和灵魂。我满身俗气和无知,炽烈的阳光会使我的阳具疯长,也能使得我的灵魂猛烈燃烧,却让俗气和无知燃烧殆尽。在某一瞬间,我化作超度后脱胎换骨的祭品,让灵魂在有趣的逝者们中间跳跃,我看到熟悉和陌生的面孔,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这也是我纪念他们的一种方式。

    “在我看来,春天里一棵小草生长,它没有什么目的。风起时一匹公马发情,它也没有什么目的。草长马发情,绝非表演给什么人看的,这就是存在本身。我要抱着草长马发情的伟大真诚去做一切事,而不是在人前羞羞答答的表演。在我看来,人都是为了要表演,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过了三十,我还在纠结“三十而立”,“立”不住,怎么办?有时候,人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需要表演给别人看。所以,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立”不住的时候多,“立”起来的时候少。但是除了阳痿和死亡,你觉得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立”不住的恐惧更加可怕的呢?

    这就是我纪念于一九九七年离世的小波先生和其他逝者的一种方式。但愿我成为祭品,而他们最终都成为有趣的灵魂。

    扫一扫,拾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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