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一）

九月二十三号即农历八月初七，这一天我整整五十岁，达到国家法定企业女职工退休年龄。

到劳动局申领回退休表，填毕，进入最重要的环节——加盖公章。辗转打听到单位厂长的电话号码，拨通，对方说“公章在我家里呢，你晚上七点以后再联系我，我现在也给别人打工，七点才能下班。”七点半，再次联系厂长，答曰“你明天早晨七点来，我在家等你。”

次日，爱人早早寻到厂长家，神圣的大红的公章终于落在了退休表上。瞅着那个红色的圆盘，心里多少有点欣慰，咱曾经也是公家的人。二十年了，单位一直处于停工停产阶段，既没有资格申请破产，又没有能力改制重组。不生产便没有效益，职工拿不到工资，被迫自谋生路，企业连工人的养老保险都缴纳不了。厂区空余一副千疮百孔的躯壳沥风沐雨，其余的一切不了了之。

带着盖有大红公章的退休申请表回到劳动局。大厅里人头攒动，每个工作人员的身边都围得水泄不通。我认识的老牛身边围着的人最多。等待的一个小时里，他接待了一个又一个交费的、办理退休的、各种咨询的人，双手如运转中的缝纫机上的针，上下左右不停歇地在键盘上穿梭飞舞。

不由自主感慨，别说是人，即便是机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也应该有修整的时候吧。身处这么忙乱喧嚣的环境中，还能像老牛这样语调轻快面色平和，实属难得。我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工作人员恶劣的工作态度，他们是人不是神，也需要宣泄宣泄情绪来缓冲疲惫的身心。看来，不干哪一行不知哪一行的难处。

终于等来了审核的工作人员。他调出我的档案，拆开后一页一页翻来覆去地看，看得我心里发毛，直觉得前面有什么槛要绊住我奔向退休生活的脚步。

果然，他抽出一张纸，审视了半天，颇有怒意地扔在一边“这谁的档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跑到你这里了？”我无语。因为我也没见识过自己的档案是何种模样。

里外翻阅了好一阵，他突兀开口：“去吧，回单位找工资表。”我困惑地试图沟通：“还要工资表啊？单位早就无人管理了，只怕难找……”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甭跟我说这个。我没功夫听，管不着。你看看，你这档案上写着1992年毕业在该厂工作至今，正式入职手续却是1994年。你拿来工资表，给你按92年算工龄，拿不来只能按94年算了。我这是好心，懂不懂？”

虽然不清楚减少两年工龄会有多少损失，但多两年工龄总归是好事，这个我明白。况且，92年是通过全县招工考试进入单位工作，一切都是正式工待遇，算工龄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道了再见转身出来，再一次拨通厂长的电话。

厂长的话让我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唉，没有啦！那一年财务办公室被撬开，全部的东西都被偷走了，连张纸片都没给留下。我当时就报案了，公安局也没给出个结果，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