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整整下了一夜的雨,将那空中弥散的血腥之气尽数冲刷殆尽,丝丝缕缕琴音祭奠于云雾之中,应着渐停的雨声,檐下水溅青砖,潇姑快步穿过回廊,长路引向崖峰尽头,有一人在奏琴,白衣外墨衫垂地,如妖花绽放,蛊惑致命。
“郡主像是一夜未寝,方才说想看神史古籍,吩咐奴婢去玄冥斋里取。”
指尖刹那发颤,却也只是稍有停顿,曲调未停,抬了眼来,里头依旧是那般从容,仿佛从来未有何事能让他惊动心魄,淡淡开口,“她既想看,就找给她看吧。”
潇姑先是讶然,抬头却见他抚琴无语,便拂身一声退礼,转往玄冥斋处走去,昏明沉静,却更透了琴声里的缕缕愁绪,不为他人所知,只一人独聆。
雨消,蝶穿花亭,轻摇半卷珠帘,启蛰斜倚栏上,身旁几卷古籍神史,她一翻阅了大半,四族各占一洲,为王者,皆以青龙皇为帝尊,叛者,唯朱雀一族,众灭矣。
在过往千百万年里,凡间多由青龙与朱雀两族割据,因妖兽横行人间,为祸不断,而朱雀族不比青龙族善战,千年里战事不断,胜少败多,妖兽因此更为猖獗,神族颜面扫地,引得青龙族大怒,誓要平息凡间上古妖兽之乱。
可自兵入朱雀族势力之地,两族冲突愈重,时有内杠发生。朱雀族王弟昭凌,因上奏激谏之言未果,便在人间巡检之时,可以挑衅,死于青龙族之手,最终诱发了两族反目之恨,朱雀王昭云痛失手足,高举反旗,百战不止,败而不降,死于青龙皇靖宇之手。
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当初在衡山处遭遇追杀,在军营处莫名被捕,原都是因为,她是叛臣朱雀一族,倘若她凡尘未遇萧奕,恐已随族人被关了那锁妖塔里,又或是同昨晚那些人一样,死于战乱之中罢。
树密枝错,靖宇靠在高处,携来一杯清茶,透了那疏密青叶,亭中人便落入眼中。
翻了那样多卷的古籍,该是都了解了,她的脸色或悲或伤,却无意想中的激烈反应,唇角不自觉流露出得胜般的笑意,轻跃而下,风过晨阳而起,叶散之后,他浅步走来,惊了她思酌的目光。
“陛下……”
蓦地一声低呼,她下意识地合了卷书放到身旁,欲要起身行礼,被他一拉了回去,相坐亭中,他瞥眼扫了那堆竹筒,“阿蛰在看什么?”
“在看神史。”她笑得坦然,侧了身去拨手整理起来,“我对神族之事知之甚少,为免日后惹出笑话,就让潇姑找来给我看看。”
“那这些都看完了吗?”
品着手中温茶,他似无意地看着她的神情,见她点点头,答道,“神界之事繁多,到底是几十万年的古籍了!方才阅了朱雀族之乱,幸得我自幼孤身一人流于凡间,否则恐难逃此劫。”
习惯性地钻了他怀里窝着,正打算化回雀身,就被他勾了下巴来,“日后少把自己变成鸟往朕怀里钻,朕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个样子。”
“为什么?你从前可喜欢摸我的羽毛了!”她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撒娇着现出雀尾扬了扬,“我也觉得那样很舒服。”
“从前朕不知你是神鸟,若你突然化了人来说话,恐朕就要被吓得提早归天了!”
他施法退了她的雀尾,一下被她双手勾了脖颈,嘲笑似的看他,“原来陛下当年说想听我说话是假的啊!”
他看着她这不饶人的模样,轻划了她的鼻尖,“你啊,多少年的旧账都翻出来说,当真是小女子!”
“我是小啊,有什么不对啊!”她乐呵呵地窝在他肩上发笑,瞥见园中那片莲池,转眼想了之前的打算,忽的抬起头来,“陛下,近来也没什么事儿,从明天起,我想在那池底修炼,早日修成仙君之身。”
“以你现在的道行,没有个三四千年,是修不成仙君之身的。”他抚抚她的小脑袋,抵上前去,语气里略有幽怨,“怎么,几千年都见不到你?虎弟闭关,连你也不出来了,果真是要朕当个孤家寡人了!”
“我又不像小世子那样闭关!”她立马驳了她的话,嘟起嘴来,“你怎么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想找我叫一声就是了嘛!”
虽不是很情愿,但她有心修炼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叹一声道,“等今日靖娴的回门宴结束后,你就钻池底去吧。”
他话音才落,颊边轻轻一吻,启蛰便跃出了他怀里,蹦跳着出了亭子,“那我先换衣裳去了!”
靖宇远望着她离开,才瞥了眼那一堆卷书,眼中温色渐渐淡去,收紧了目光――
昭云,她做启蛰,会比做昭兰夕要幸福得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