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译
距离高考考完,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在无人管辖的放纵和几近无缝衔接的行程安排下,这一周漫长又充实,像一个月那么长。
我正坐在疾驰的高铁中,这是我第一次脱离长辈和伙伴的陪伴离开上海。做攻略、订票和坐高铁对我来说绝非难事,所以我面对父母过于夸张的担忧嗤之以鼻,只是当我无法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见熟悉的脸孔时,还是免不得地感到内心空唠唠。父母还在焦急地询问着我是否赶上了车。屏幕每隔十分钟便会亮起,弹出信息提示,无奈只能一一回答的我实在是显得有些滑稽。
担忧自然并非空穴来风。我也无法真正放心我自己,只是同父母的思路不同,他们担心的是“陌生”的外界可能对我带来的伤害,但于我而言,我担忧的是“自身”,是相比之下我认为要更为危险的我自己。
我不正常,我这样给自己定性。心理暗示的作用太过可怕,我对于非正常的向往让我被囚困、被腐蚀、背离积极的现实。
距离上一次见杨医生是在两个月前,距离高考的拉开帷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学校的大课上我又数次呼吸困难,脑海中求助杨医生的念头一出现便无法消磨殆尽。因为被迫出演我自己书写的剧本,所以我冒着自己明晰的“依赖”与“无效”的风险又一次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一个小时的谈话确实让我心里轻松了不少。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有倦意袭来,千斤的疲倦混着夜晚的冷风一起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走路摇摇晃晃的,眼皮也直打架。
于是临时起意,左拐进了路边的小卖部,从小店中出来时手我中多了一瓶冰镇的鸡尾酒。距离车站的一千五百米不知怎的变得愈发漫长,我又有点犯晕,便干脆丢下了包,在马路牙子上对着车流席地而坐。
一辆助动车,一辆轿车。助动车的驾驶员没有戴头盔,白色的轿车外贴了显眼的新人贴纸。
一辆黑色轿车,又一辆。我忽然想起,23年4月的某天,我梦见我意识模糊到只想冲进车流,许久没见过的老师把我拉住。梦醒的第二天,我站在车流前许久,才终于拉住了我自己。
一口鸡尾酒,又一口。冰凉从口腔划过咽喉,又掉进胃中。原来我胃部的不适已经持续了一年半,我似乎很久没在意过了。
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母亲让我不要和朋友玩地太晚了,早些回家。这条信息让我有点想笑,而当我缓缓站起身,腰背传来疼痛时,我变得更加滑稽了。大致算来,我发现脊柱脊椎出现问题已有三个月。体检报告把这些问题一一展示,为此父亲带我跑了两次医院了。脊柱侧弯的矫正器械极贵,一万二的定制“盔甲”在我看来毫无意义。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节俭的人,花大笔大笔的钱购买体验和享受是生活的常态。但我拒绝了这笔支出,理由是谁知道我会不会突然出个意外就死了,没意义,别买了。父亲因为我的回答给了我一巴掌。
再次启程回家的我,步行的速度又慢了一些。杨医生点通了我,之前那些在我和外人看来都莫名其妙的话和行为也得到了解释。我疲于高强度地调节自己的烂情绪烂状态,以至于完全性地忽视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至少我现在发现了被情绪阴云掩盖的山崩地裂。坍塌的内外感知,破裂的自我意识,要拾起碎片,重建关于我的一切,任务重,道路远。
空易拉罐被我果断地扔进了垃圾桶。
那次回家的路是这么多次以来最顺的一次,车与我几乎同时到达站点。
临近下车时,我透过车窗看见父亲正在车站等我,骑着陪伴了我们好几年的小电驴。
………………
当我回过神来,列车正带着我穿过山林、挥手别过风雨。身旁陆陆续续地有乘客上下车,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收拾与整理,叫卖与关照。
我尚未看清我人生的终点站,甚至没有目的地。但我知道那天父亲会带我回家,知道这趟列车的终点站在哪里,我清楚地明白我将要去向何方。
此时,售卖零食与盒饭的列车员正第六次经过我的身边。
终点站的播报声响起,列车已经到达。现在,我需要踮脚取下我的行李,独自前往计划中的下一站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