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看看挂在屋里的钟,又看看摆在我面前的一摊东西,手里的刀再次举起,却迟迟未能落下。正犹豫间,背后忽然一阵风起,未及回头,我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抓住了肩膀,推倒在一旁。
“作死啊你?!叫你做顿饭都做不好?”托着三层下巴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是蹭蹭直上的火苗。
“对不起,姨母。我马上就做,马上就做!”我哆嗦着,将一旁的菜刀拾起,再次对准了那只可怜的小狗,刚要落下,店里大体积的伙计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客人他又不想吃狗肉了,想吃素。”
“他妈的,耍老娘啊,幸好我让她先别动手,我再去招呼他们。”姨母扔掉手里的牙签,眼神带刀的瞥了我一眼。
我悻悻地放下刀,看着地上这只可怜的小狗,一只瘸腿的狗,眼角堆着些眼屎,头顶上的黄色皮毛有些秃。
“你是任人宰割的动物,我呢,是案板上的肉。”他带给我的手温暖的触感,像妈妈的子宫一样,妈妈的子宫的有多温暖呢,我不知道,可妈妈为我牺牲掉了生命。
“你的妈妈呢,啊,小狗,你的妈妈呢。”它的头往我的手上靠了靠,舔了舔我的的手指,舌头上粘连的唾液贴在了我的汗毛上。“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孩子。”
地面在震动,我猜是大体积的伙计在走路。果然,我听到了他说话,“老板娘喊你去给客人倒酒呢,别玩狗了。”我没有理他,大体积就是一头只知道吃饭的猪,只要每天给他六大盆的饭吃,连觉都可以不睡。他是姨母的表亲,脑子有点问题,不过干体力活特别有劲,一个顶十个。
“他娘的逼崽子,老子跟你讲话你他妈的没听见啊,老板娘让你去陪客人。”他的眉毛统统耸立,山根处集结成了川字形的沟壑,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衣领,我穿着妈妈身前的衣服,已经被洗的褪色了。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拎着我的手左摇右晃。
“刺啦”的一声,我整个人掉到了地上,风吹在胸脯,凉嗖嗖的,我的上身相当于赤裸,胸衣太大什么都遮挡不住。大体积被我面前白花花的肉给惊呆了,嘴睁大的能放下一只拳头。狗吠突地想起,它皮毛下的肉在哆嗦,叫声凛冽的毫不含糊。
我想回屋去穿衣服,可是我没有房间钥匙,是的,我连使用房间的权利都没有,我捡起烂掉的衣服披在身上,总比没有遮挡的好,狗用它矮矮的身体挡在我面前,这条蠢狗。
“你死哪去了,还不带客人去上厕所?”姨母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我的衣服上,随后就堆笑着对旁边的客人点头哈腰。
“姨母……我……”
“我什么我,快去啊……”
客人是个横肉溢脸的胖子,色眯眯的眸子一直在我身上赤裸的地方打转。
我装作不知道。
这天晚上,姨母做了一桌好吃的,她不停的搛菜给我,让我快点吃多吃点。我想兜两块骨头给外面的狗,被她识破了。
“姨母知道你喜欢这条狗,只要你答应姨母一件事,我就让你养它。”
我这么久无伴,毫不迟疑地答应。
她眼眉上挑的笑了起来,像恶作剧如愿的孩子,手指摸着我的眼皮妩媚地说,我只要你今天晚上洗干净坐在床边等一个人就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齿轮因为这次交谈而开始转动。
那夜姨母让我住在了楼上的客房,月光像河里的水,洗涤我的心。
我听见了咚咚咚的上楼声,焦急又假装淡定的做作的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前。
屋里的灯就亮了,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客人。
他搓着手色眯眯的看着我,我有点恐惧。
“别怕,叔叔会很疼你的。”他的声音恶心地像坨屎。
只是我并不知道男人说疼你其实就是让你疼,很疼。
他把我抱起来,让我趴下去,让我坐在他身上,让我把腿架在他的臂膀上,让我叫出声。
在那漫长的一夜,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夜里,我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姨母,是为了那条同样没有妈妈的狗,和我一样命如草芥的狗。
我睁开眼的时候,父亲坐在板凳上抽烟。
我是有父亲的人,可他其实已经在我心里死过千百回了,我妈死后他就一直和我单身的姨母厮混。
我注意到抽烟的父亲眼神一直在我的胴体上缥缈,我想找东西遮一下,可这床上什么都没有。
父亲看到我睁开眼,掐灭了烟头走出门,楼下就有了嘭乓的摔东西的声音,姨母质问父亲的声音,还有……狗叫的声音。
我压根不在乎姨母和父亲装腔作势的吵架,可我得保护好那只狗。我穿衣服一瘸一拐的从楼梯上下来,这个年久失修的楼梯。父亲停止了争吵,扶我下来,这个举动让我一骇,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我把目光聚集在姨母身上,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愤怒还有嫉妒。
“你下来做什么?”姨母的声音从它的鼻孔里传来。
“我来把狗抱走。”我的声音利落。
“哼。”姨母鄙夷的看了一眼那只瘸腿的狗。“一个德行,有娘生没娘养。”
“你他妈的说什么。”父亲指着姨母的鼻子。
“我说,有娘生没娘养!怎么了,你要打老娘?你来啊,我看你敢不敢。”
“泼妇,你好好反省反省吧。”父亲半带威胁地说完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我知道,父亲是怕了。父亲胆小、怕死、滥赌、嫖妓,他的身板从来没硬过。
“呵,还威胁我?看什么看,杂种。”
我低下头没敢说话,抱起狗准备回屋。
“你想去哪啊?大体积你快过来。”
“姨母,我进屋去。”
大体积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你去把她手里的狗给抱过来,老娘今天弄狗肉给你吃。”
“姨母,你说让我养它的,你不能反悔。”我握紧拳头,手指把掌心挤压生疼。
“有吗,我忘了。”
“姨母,你答应过我的呀,你忘了吗?”眼睛有雾气的湿润感,声音却像风的嘶吼。
她没有瞧我,眼睛都盯在了大体积身上。
我怀里的狗百般挣脱,从怀里跳了下来,傻狗,他们是要杀你啊。
被狗咬了一口的大体积很生气,脸上涨红,手起刀落,血就漫延出来,顺着地势淌到我脚下,它死之前的最后一个眼神竟然是欣慰?
“等会儿来吃狗肉吧。”姨母娇笑着,和大体积一起走了出去。
欣慰?死亡值得欣慰吗。
我选择赌一次,我本就一无所有。
那把沾血的刀嵌在了我的手腕上,血液被风吹的四处飘散。
倒在血泊里的我想起了一件事。
邻居说,姨母当年杀人坐了牢,等她出来未婚夫和别人结婚了,所以一直单身。
还有邻居说,姨母当年的未婚夫就是现在和她厮混的妹夫。
姨母恨我是因为我的妈妈吗。
这个问题应该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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