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发出第一声啜泣的时候，我正在奋力的嚼着手中的面包片。左胳膊曲着争取把棉签牢牢夹住，按住针眼给血小板们争取足够的时间完成聚集以实现它们的血生目标。上衣脱去了一半，左边大衣，毛衣，秋衣的袖子汇成一股耷拉在一边，看似蔫蔫的实则却在暗暗努力企图靠着地球母亲的力量把我右边的衣服一起拽下来，让我清凉一把。右手不得不使着劲，肌肉绷紧带来的震颤增加了把手中面包送入口中的难度，整个画面充满一种失去平衡的凌乱感。我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为什么我不能多长一直胳膊，这样我用餐会闲的优雅的多，后来又一想好像这第三只胳膊无论长到哪似乎都无法与优雅二字挂钩...直到那个女生的抽泣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真....真的吗....HIV就是艾滋吗，就...就那个艾滋吗”女孩无力的蹲在地上，眼眶四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随时有决堤的危险。身上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羽绒服，下摆处还有一张骷髅头瞪着眼睛盯着这个世界。纤细的双腿被黑色的我不知道应该是丝袜还是说是打底裤包裹着，脚踩着一双玫红色的带有明显内增高的运动鞋，鞋后标签打着模仿新百伦的newbalun字样。应该是个旁边哪个小镇的姑娘，我心想，还是在本地赶潮流的那种吧。
意识到不仅只有我听到女孩的电话声是在身旁那对年轻夫妇匆匆离去的时候，妻子怀里抱着的小朋友微张着小嘴，红扑扑的脸蛋与额头让人看来总想夸一句富态，可现在背景是医院，估计这可怜的小家伙是发烧了吧。
“跑啥跑，艾滋不会空气传染的”坐我身旁的大爷看着匆匆离去的他们仨发表不满，大爷黑黝的皮肤宣告着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的手和指甲里的垢印证着猜想。有些污渍的黄色布袋上写着xx县医院ct片，宣告这奔向省城医院一路的风尘仆仆。
“这点常识都没有的，是吧”老头对着背影继续嘟囔，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向身边这个有些大学生模样的我寻找一些肯定。
“嗯”，被一个老大爷盯着这么一副不堪的狼狈样子总让我觉得尴尬，忙不迭的点头把肯定的讯号使劲输送给大爷以求给这突如其来的目光交叠画个句号。等到满意答复的大爷把头扭了回去，饶有兴致等着蹲在地上的女孩的下文。为了避免下一次尴尬的目光相逢，我赶快把衣服穿戴整齐，当然，我的耳朵也支的挺高，医院里，每个病人的病情对别人都能充当不错的安慰剂效用。
似乎刚刚大爷的高论太洪亮，女孩听到了。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正被陌生人八卦着，女孩打电话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只能零星听到一些“老天....怎么办......”言语中散发着绝望，无助，可怜这些医院里司空见惯的情绪。
获取的信息被阉割的太多，兴致自然也下降了许多。继续把手中的面包往嘴里硬塞，偶尔喝口奶舒畅一下，赶紧吃完早饭还得吃药啊我心里想着。大爷也开始摆弄起了手中的ct片子，不时看一看空荡荡挂在胳膊上的手表，应该是等着自己的叫号。
我们不再希望从女孩的话语中再寻求些什么以填充膨胀的好奇心，直到一名和女孩打扮风格类似，穿着紧身牛仔裤配小风衣的男子向女孩匆匆走去，眉头紧锁。
显然我和老大爷是知道艾滋病会怎样传播，老头向前欠了欠身子，等着两人相聚的一场狂风暴雨。我吃面包的速度也没那么紧张了。
“哥....结果出来了.....阳性”
女孩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根针让这俩好奇八卦的无关人士泻了气。我抓紧时间把最后的面包往嘴里塞，大爷似乎没受多大影响，身体前倾着以求获取更多料。
“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最终还是决堤了，眼泪花了妆容，冲洗着脸上的细粉以求还原原本的面庞。
“没事没事，艹他娘的，肯定是查错了，我再去问问”
男人把女孩抱在怀里，很用力，右手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恶狠狠的盯着不知哪里。男人准备实践自己的话语，证实一下医院一定是检验出错了，下一秒就要前倾的身体却被女孩死死的抱住。
“我.....我是不是完蛋了啊，哥”
女孩把全部力量都放到了男人身上，嘴中不断喃喃道。
终于把面包塞完了，也喝掉了该吃的药，我收拾一下垃圾零碎的准备离开，做下一项检查，要不，今天检查结果就出不来会很麻烦。旁边的大爷似乎是不急，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可怜人，一副满足的姿态。时不时颤抖一下的厚实的嘴唇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发表高见一般。
收拾好东西，我起身奔向超声波检查室准备做下一项检查。迈开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依旧趴在男人的悲伤哭泣，男人小心的拍着女生的头，安慰着一些话语。
后面的红色LED大屏上大字打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精神标语，光反射在女孩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红润。
“挺好看的”
走远的过程中这一评价是我为这十分钟事件画上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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