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 物 生
——青铜器鳞纹、火纹、雷纹、凤鸟纹、兽面纹
风、雷、水、火，
纷纷翻滚过青铜的地表，
岩浆怒吼着冲出巨卵，
地壳险些战栗得粉碎。
飞沙走石团成仰天金骥，
带着无人的貂鞍，
带着唤醒华夏的使命，
奔驰过——黄河秦岭，
呼啸过——燕然太谷。
在群山醒来的第一声喷嚏中，
万兽篝火起舞，蟾蜍秘令受精。
必将在天亮之前完成死的仪式，
必将于日出之后点燃生的图腾。
祖母凤鸟圆睁好奇的美目，
祖父龙王舒卷着游过蓝田，
涸辙里一只困死挣扎的鱼尾，
大雨凌空浇，旸谷春气生。
（二）朝 野 千 秋
——钟鼎铭文、秦汉印章、铜镜，辽金狩猎主题玉器
用凤纹簋盛米、用爻爵斟酒，举龙爵劝君，
山呼：愿天之子，地之主，万岁万万岁。
金钟律吕是那般绵延，一敲就是三千年，
晋侯睡着睡着就化土扬灰，铁马红旗谁记得？
铭文丹青庙祀代代吴王光剑，金盔尚余一袭残阳，
美人背对那粉以玄锡，摩以白旃的铜镜，
焚烧化合草陶土砂犹映着她桃之灼灼带雨梨花。
悔当初觅叫渠封侯空赐一把鹿纹带銙。
思言敬事那顺陵园丞右中将马，红底白字雪鉴丹心，
怎敌他辽金铁蹄春山秋水，酒酣胸胆羽箭开张，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星旗疏勒，玄武天狼。
任奏折升奏折降，任王朝来王朝去——不相逢。
野旷天低的不止树，当历史在酒槽中思考人生，
朝廷沉浮的不止人，当燕子从飞檐上冲下银河。
乌鹊桥头，灞水桥尾，一枝方艳，万朵竟开。
（三）女 儿 国
东汉的红陶女笑成下弦月，
北齐的菩萨粗眉浓睛，
隋代的白釉六姊妹殷勤静秀，
唐朝的宫女彩缎肥腴。
舞低杨柳楼心月，
红腰束，凤头钗，穿风袖。
帐底吹笙香吐麝，
铜黄脆，寒竹锵，雪云昏。
那仕女的脸上多么忧伤，
仿佛细鼻为墙，隔绝了左右欲见的相思枫笺。
那菩萨的神情如何酸辛，
或许孤零零地在这尘世披沙拣金了数千年。
那替父从军的女娃去了哪里，
且看那只空落落的貂鞍，
没有金络头，没有银羁缆，
彩色釉陶马再也奔驰不起来。
（四）子 曰 陶 狗
——东汉陶狗
一只站在书院门前的白狗，
两耳竖直，有所窥闻，
朗朗读书声，子曰——如斯夫。
问它，它抿嘴不理，
通身发白，洋洋得意。
（五）玉 葬 体 面
祭天，让祁连之雪化水，
然后把玉石冲到和田，
选材，饰纹，琢磨，抛光，
缀针棉布，寒光面具，
握在手里，浑圆祥猪，
含在嘴里，蝉化成仙。
最是一块买地券，
晶莹剔透，买座阔气阴邸，
又能子嗣满堂，又能香火绵延。
（六）百 窑 争 鸣
——历代磁窑
大山里嗬哟嗬哟满天星子，
水碓磨碾过厚实的泥土，
随着大自然的沉淀慢慢沉腐，
最后被拉坯成型，完成一次动人心魄的产育。
呱呱落地就被披金戴甲，
历史把它们送上玩器的战场。
燕山村的定窑游鹅纹碗白釉划花，
赤峰窑的牡丹纹罐白地黑彩，
哥窑葵口盘的冰裂纹纵横笔法，
磁州窑的山水图枕，扒村窑的花草纹瓶，
白地黑花，还是白地黑花。
吉州窑的叶纹盖罐孔雀褐花，
龙泉窑的青釉红斑洗荡尽浮华，
景德镇的卵白釉福禄碗刻着枢密院皇家，
青花瓜竹葡萄纹远渡东西南亚 。
还有啥宝丰的汝窑，乌龟山的官窑。
灵武窑的汝窑洗，
是羊毫和净皮之间笔走龙蛇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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