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二一二:有用,无用
九川问曰:“伊川说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已说是‘泄天机’,先生致知之说,莫亦泄天机太甚否?”
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掩匿,我发明耳,何故说泄?此时人人自有的,觉来甚不打紧一般。然与不用实功之人说,亦甚轻忽,可惜彼此无益。与实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河南程氏外书》记载:和静尝以《易传序》请问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莫太泄露天机否?”伊川曰:“如此分明说破,犹自人不解悟。”
陈九川问:“伊川先生讲说到‘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的时候,门人已经说他是泄露天机了。先生的‘致知’学说,莫非也泄露天机得太明显了吧?”
阳明先生说:“圣人早已经将‘致知’之说指示给后人了,只是为后人所充塞掩匿罢了,我不过是恢复它本有的光明,怎么能说是泄露天机呢?这‘良知’是人人本来就有的,以至于让人感觉平常无奇没什么打紧的。对于那些不曾用过实在功夫的人来说,很容易轻视忽略,令人惋惜的是这种情况下对彼此都是无益的。只是在用来提点、指示那些切实用功但不得要领者时,会觉得大有裨益、甚为得力。”
关于“天人合一”,有一整套玄之又玄的法则。比如,向天有所求时,你总要有点诚心吧!至于这点“诚心”指代什么,却是难以讲清楚的,又或者你的那一点诚心,能不能为所拜求的上天看在眼里,又是另一个难题。所谓“心诚则灵”的底层逻辑是——不灵验是因为你的心不够诚。乍一看,这简直就是“流氓”逻辑,全然没有个准数。问题是,既然你已经开始求诸上天了,所求之事定然不是简单的,至少应该是依凭个人的一己之力难以搞定的。这个时候,倘若你自己的心意都不是真诚、坚定的,又怎么能怪罪于他人和上天呢?孔子他老人家清清楚楚地讲过“不怨天,不尤人”。
另外,也不要觉得自己委屈,几千年前,英明如圣王商汤,在天下大旱求雨时,也是虔诚如斯的。人家的祷词可是“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其中有一丝一毫怪罪他人、埋怨上天的意思吗?
《易经》中“蒙”卦的取象中,有一层讲得很清楚“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而且是“再三渎,渎则不告”的。也就是说,不要说求诸上天了,即便是求诸良师,也有一个“必待诚心一致来求己,再告之,方能去蒙”的原则和道理。今人讲“道不轻传”也是这个意思。
什么是“有用”?即便是黄金,对于撒哈拉沙漠腹地一个几天没有见过一个人,没有喝上一口水的濒死者而言,也是没用的。所以,“有用”对于有用的人而言,是真有用,对于没用的人而言,它是真没用。
“童蒙求我”那是因为他所求的,对他而言是有用的。反过来讲,他未来求我时,我所讲的,对于他而言,便是没用的。
回到和静或者陈九川所讲的“天机”,《易传序》所讲的“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对于一口饭食而奔走呼号的人而言,鸟用都没。而对于求圣王之道苦于不得其法的求道者而言,它就是“众里寻她千百度”的“天机”。历史上,因一言而证悟者,不在少数。
王阳明所讲的“致知”之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对于泥于日常、浑浑噩噩者而言,因不曾用功,自然是没用的。对于时时用功,求光明心切的人而言,无疑如电光火石、霹雳闪电一般。
笔者忽然记起N年前的一个场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将退休散伙饭安排在家门口的一个小店,伙计端上一大盘羊外腰。老前辈用筷子指了指眼前的菜笑着说:“你说它有用没,它对你们年轻人而言,那是真有用,对‘没用’的人而言,也是真没用!”言毕,众人心领神会,皆捧腹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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