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在解释自己写《说文解字》的原因时，引用了一句论语中的“本立而道生”。文以载道。对文字的理解失之毫厘，则载于其上之道可谬以千里也。

Democracy一词由陈独秀翻译为“民主”，自此大行于中文世界百年有余。然而，汉字所载的“民主”之道与英文所载之democracy之道究竟是不是一样的呢？想要弄个清楚，就要将对应的汉字英文都拆开来说一说，解一解。

1. -cracy之转注

据许慎的解释，一个“文”孳生出很多“字”。套用英文的语言学用语，似乎可以称“文”为“字根”，“字”为“单词”。

从这个角度看时，democracy似乎由两个“文”组成。一个是demo-， 一个是-cracy。从demo-孳生可得“字”democracy；从-cracy孳生亦可得“字”democracy。

许慎解释造字法时说道：“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一个部首，在不同的字里代表同一个意思。通过把不同的部首所承载的意思对来配去得到新字，这就是转注造字法。比如考和老的上部首在这两个字里都是一样的意思-年纪大。

这样看来，绝大多数的英文单词都是转注法造出来的。比如我们今天讨论的-cracy，我们还可以列出以下同根词，其根意与democracy中的-cracy意思相同。

androcracy-男性控制社会
autocracy-专制制度；独裁政体
bureaucracy-官僚主义；官僚作风；官僚体制
democracy-民主；民主国家；民主政体；民主制度

注：以上词意均采自微软词典bing dictionary。

我们可以看到如今的情况是-cracy在不同单词中的中文翻译各不相同。
那么，有没有可能统一-cracy在以上几个单词中的翻译呢？

2. bureau之为有司

首先，我们来看看我们似乎比较熟悉的官僚主义。

之所以说似乎比较熟悉是因为把bureaucracy翻译成官僚主义是错误的。
官僚主义的英文对应词应该是下面这一位。

officialism 死板的机关作风；官场；官员(总称)；官僚作风

这样的-lism才可以和马克思主义- marxism，资本主义- capitalism, 社会主义- socialism，一起被叫做“主义”。

在汉语语境中的一个官僚主义的例子可能是这样的。
比如我妈需要输血，我如果有献血证就可以免交一部分费用。但是得开一个母子关系证明。我说这就是我妈，不好使，只接受官方证明。医院是官方，公安局也是官方，要么公安局开证明，要么拿出生证。医院说，没有出生证到公安局开证明吧。公安局说，拿出生证来，我给你开证明。
这就是只信同僚，不信人民。是官员推卸责任，懒政的一种表现形式。

所以，我们在下面只把“官僚体制”拿出来做为bureaucracy的中译来讨论。

bureau我们通常翻译成“局，司，处”，反正是政府办事机构，我们可以翻译成古代汉语常用的“有司”。

3. -cracy之为“控制”，“体制”乃多余

现在我们看一看以上几个带-cracy的单词中，对-cracy的中文译法。

1. 控制 2. 制 3. 裁 4. 体制 5. 主

把它们和“有司”凑在一起可得，

- 有司控制
- 有司制
- 有司裁
- 有司体制
- 有司主

首先，控制是制，体制也是制，用一个制就可以代表了。所以，我们可以去掉这两个选项，而保留“制”。

4. “主”之为archon

剩下“制”，“裁”，“主”。

我们看看《说文解字》里对这三个字的解释。

- 制，裁也。
- 裁，制衣也。
- 主，灯中火主也。

先来看看“主”。汉字中带偏旁“主”的字都可意会出“柱子”的意思来。如，“驻”是把马拴在柱子上，“住”是人在带柱子的屋子里，“注”能联想到一个水柱进入一个容器，灯中火主我们或许能联想到一个“火柱”，“主”指人的时候我们能想到“中流砥柱”。

如果“柱子”最接近“主”字的本义，那在英文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可供联想的线索。

architecture是建筑的意思。我们知道西方建筑始自希腊，而希腊建筑的特点就是好多好大的柱子。这个arch本身就是一个词，指拱门，就是两边两个柱子，上面一个横匾，类似于我们的牌坊。而做为词根，在下面的两个例子中这个arch-好像就是咱们汉语中“主”的意思。

arch-enemy: 主要的敌人
arch-rival:主要竞争对手
monarchy: 君主制；君主政体

还有一个archon就更有意思了，是古希腊九大执行官之一，叫“光明执行官”，是不是“灯中火主”？

所以，排除“主”做为-cracy的中文对文，因为“主”的对文是arch，archy, archon。

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质疑，怎么能拿西方的词汇和中国的词汇这样联想。我认为，如果我们同意地球上的所有人类有共同的祖先，那么语言和语言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那才是最应该奇怪的。

5. -cracy之为“裁”，crack之为“裂”

现在剩下“制”和“裁”。

- 裁，制衣也。
- 制，裁也。

那“制”能不能解释成“裁衣”呢？显然不能。“制”是比“裁”更大的一个概念。把衣服裁成这样是一个“制”，把衣服裁成那样是另外一个“制”。裁是做决定，制是做决定的方法，制度，以及制度性的对策。裁有随意性，制有制度性。

现在我们把“裁”放回到上面五个单词中，可得新的翻译如下。

androcracy-男性制 或 男性裁
autocracy-独制 或 独裁
bureaucracy-有司制 或 有司裁
democracy-民制 或 民裁

现在我们从英文词意来分析。

androcracy-男性说了算
autocracy-一个人说了算
bureaucracy-官府说了算
democracy-民说了算

说了算是有随意性的。我说怎样就怎样。所以，从语意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cracy应译为“裁”而不是“制”。

现在回头看看-cracy之为“裁”可能是从“crack-裂”而来。即crack为裂，-cracy为裁。

6. 民，萌，庶之为folk, buddy, various

demo-源自古希腊语dēmos，people。在https://www.etymonline.com/可查，demo-还有一个词根，是da-, 含有divide-分的意思。现在看西方国家的选民，可不是你们，他们，我们，把民都给分了嘛。

但是demo-和汉语里的“民”是一个意思吗？我们还有一个近似的词，叫“庶”，李大钊有过一篇演讲，“庶民的胜利”，那demo-是民，是众民，是庶，还是庶民呢？

说文解字中，是如下解释这些字的。

- 民，众萌也。
- 萌，草芽也。
- 庶，屋下众也。

萌，称草，是言其不贵，称芽，是说其幼弱。我们古代有草民这一说。

萌芽，英文里是bud。英文口语里，叫“伙计”为buddy。诸如，"hey, buddy! what's up?"之类，按字面意思就是，“嘿，萌！咋样啊？”

民，众萌，就是every buddy，和everybody无论形或音都太像了。我们知道许慎是用近义词来解释一个词，所以“民”应是接近与buddy的一个字。在英语中最近的且多用于复数形式的是folk，folks，其形容词性的翻译是一串儿带“民”字的“传统民间的；民俗的；流传民间的；普通百姓的”，和我们的“民”的用法非常接近。

所以，我们可以认为folk是“民”的对应词。

现代英语中folk所承载的大部分意思已经被法语词people所取代了。人是person，人们是people。buddy是熟人用语，就是伙计。那么，民，也就是伙计们folks，也应是有关系的人之间的称呼。比如，一国之民，一个国家范围内的人叫民。就是国家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有户口，有身份证，你就是民。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你就只是个人。我们现在社会上如果还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上户口的人，那这些人只能叫“国人”而不是叫“国民”。

现在，是人不是民的情况很少，所以人和民也就通用，在英语中people也就在大部分场合可以替代folks来使用了。

回头说庶。屋下众也。众萌去掉萌，就是every buddy去掉buddy，剩下一个every，大概就是众的意思了。众的小篆是上面一只眼，下面三个人。every和eye放在一起看的话，众之为every大概是差不多的。

既庶且多。——《诗·大雅·卷阿》

“既庶且多”，看来“庶”不是数量多的意思，而更可能是品种多的意思，也就是various。下面这句似乎可以为证。

寒暑不时，以伤庶物。——《庄子·渔夫》

-忽冷忽热，伤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7. democracy之为民裁

如果按我们分析，民是folks，庶是various，庶民是various folks，众萌是every buddy， 那么democracy的构词很有可能是如下中的一个。

folks -cracy 民裁
various folks -cracy 庶民裁
every buddy -cracy 众萌裁

柏拉图在介绍democracy的时候说国家规模要小，最好站在山上一眼就能望尽，也就是小国寡民。小国寡民的好处是大家都是folks，多多少少都认识，一起商量事情或搞个选举什么的，熟人好商好量，知根知底。所以，小国寡民的时候，folks-cracy是很合适的。

如果国家大了，这里的folks和那里的folks不太熟，就出现了“庶裁various folks”和“庶民裁various folks-cracy”。这就需要一群folks里选出一个代表去和别的folks的代表去商量事情了。

遇到有些情况，需要全民公投的时候，比如英国的脱欧公投，就会出现“众萌裁every buddy- cracy”或“庶众萌裁various every buddy - cracy”，在似懂非懂间萌裁国家大事，有的时候蒙对了，有的时候蒙错了。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庶民裁还是众萌裁都是民裁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把democracy翻译成“民裁”是比较合适的。

8. 民主之为demarchy

我们把democracy正名为“民裁”的意义就在于现在我们可以讨论真正的民主了。

上面的讨论里我们涉及到了demo是民，archy为主，则民主的英文应该是“demarchy”。

英文里确实有这个词，但这个是个新兴词，大部分词典里还没有收入，但是在英文世界里已经有很多讨论，甚至有人称之为real democracy-“真民裁”。这里提供一个链接供大家参考https://documents.uow.edu.au/~bmartin/pubs/89demarchy.html。

这些人说的，大概是这样的。

现在的democracy是把民分成这里的民那里的民，然后通过选举投票选出少数代表议事。
而demarchy是把民分区后，随机选出少数代表议事。
前者是少数人有大概率机会出来议事，后者是所有人有小概率机会出来议事。
依我看，前者是“投资”，后者是“投机”，脱不出一个“投”字。

9. demarchy之学而思，思而学

中文里的“民主demarchy”之意义在于它是“君主monarchy”的反义词。

我们来看看“群”这个字。君是头羊，民则是“萌萌”叫的众羊。古人的概念里，群龙要有首，群羊要有头。首作主，就是君主。身作主，就是民主。

在民裁的世界里，身上的各个器官零件投票选出代表来替他们说了算。有些零件们选出了眼睛代表，有些选出了耳朵代表，有些选出了嘴巴代表，有些选出了鼻子代表，有些选择了眉毛代表。然后这些代表组成了议会商量全羊大事。

过了好多年，一些器官零件，如屁股，尾巴等发觉不对了。你们这些家伙聚在一起不还是一个“头”吗？合着我们推翻了一整个儿的头，然后搞出一个散装的“头”？不行！我们所有器官零件都要有机会说了算，包括屁股和尾巴还有毛。我们来随机抽取幸运器官吧，不要投票了。

屁股和尾巴有这种想法有情可原。在他们的眼里，谁说了算谁就是作主了。就像在工厂里，你看到工人们拿自己做的产品给一个人看，这个人说“好”就包装入库，这个人说“不好”就拿回去重新做，然后你就认为这个人是老板。殊不知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个质检员。

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我对这句话的翻译和理解是如下这样的。

Mr. Hill Apeture said: "Study without thinking leads into a trap. Thinking without study leads onto a collapse."
学而不思则被导入陷阱，思而不学则会导致塌陷。

学西洋文化不思考，把“民裁”当成了“民主”，就被带到沟里了。
为了反思投资失败就搞投机，要把“民主”搞成“屁股主”，“尾巴主”，那就只能期待崩溃了。

孔夫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以上啰里啰唆，某人拙见，抛砖以期引玉。

东林赤心木

二零二零年五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