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城里的吴乡先生,随父母下放到鄱阳湖畔的游沭塘村。自此,在这个村庄的日子,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细读他的《我的游沭塘》,我感动于他对往事的怀念,共鸣于他对亲情的眷恋。同时,我也在思考:游沭塘并非吴乡地理意义上的故乡,他却如此地一唱三叹、念念不忘,那“故乡”究竟是什么?
快乐和自由,是游沭塘岁月留给吴乡最深长的记忆。书中许多篇章,皆打上了“快乐”的烙印。上学时,他和同学一起去抓青蛙、抓鱼(《上学》),老师带着大家去打桐子(《劳动课》);几个伙伴去邻村看电影时,见到别人家的鸭子,决定搞恶作剧,把鸭子放跑,被主人好一顿揍(《看电影》)。艰辛的农事和劳作,在吴乡眼中也独具美感。平常的收割,他看得津津有味,面对田里挥镰收割的人们,晒谷场上打谷吹谷的人们,“心里总能产生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热情”(《耕作》)。至于独特的乡村民俗,更是拨动了这个城里孩子的心弦。腊月里,他最喜欢的一个节目,“是用发酵后的酿完酒的酒渣喂牛”,牛都醉了,“跪着,躺着,歪着”,“比人的醉态更有趣味”(《腊月》)。除夕那天子夜,村里点燃一大堆竹子,这是原生态的爆竹,“游沐塘的爆竹声与邻村的爆竹声一起响彻原野”(《春节》)。何等美好!泰戈尔晚年在《断想钩沉》说,印度的暴发户把房子修得很大,前后都失去了草地和林木。泰戈尔指出:真正有品质的生活,不在你房子有多大,而在于你留下多少空地给草木们去自由生长。我想说的是,吴乡在游沭塘的那段童年岁月,物质上或许有欠缺,但精神上是富足的。他的经历,让人看到了草木们自由生长的情形!
浓郁的亲情,给吴乡游沭塘的日子抹上一层柔和的色泽。哥哥带着他和弟弟骑自行车,爸爸带他去池塘里游泳;母亲“不但带着我们欣赏自然,认识花木,还常让我们坐在花丛中,听她唱歌”(《自行车》)。多么温暖的时光!吴乡多次写到母亲,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母亲的深切怀念。他的母亲是一位赤脚医生,心地善良,半夜有人来请诊,从来不会拒绝(《诊所》)。母亲给予他以人格教育,不许他学抽烟(《油墩街》);教他欣赏美,“母亲常常会在傍晚时,带着我们几兄弟去塘坝头看日落”(《落日》),“每当荷花开放的季节”,母亲带着孩子到水塘边散步,或是乘船欣赏荷花,“给我们讲荷花是多么地美”(《荷花》)。与母亲相伴的日子,是吴乡生命中最珍贵的忆念。游沭塘的时光,因为有了亲情的融入,变得鲜活而深刻;而亲情的弥漫,由于有了游沭塘的滋养,显得淳美而甘冽。
吴乡对游沭塘魂牵梦萦、时时回望,这里是他的精神原乡,给了他人生最初的精神润泽。我与吴乡有过多次接触和交流,他开朗、活泼、谦和,以中年之龄,保持难得之纯真,此种性格成因,大约可在游沭塘的时光中找到源头。海德格尔说,“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满怀赤诚,返回故园”。吴乡在游沭塘找到了他的精神本源。他在书中自陈:“我就像守望一片荷塘的孩童,守望那段难忘的时光。”这让我明白,故乡有时不指向空间,而是指向时间。游沭塘的那个童年,那段盛夏般的时光,就是吴乡的“故乡”。
(《我的游沭塘》,吴乡著,新星出版社2016年1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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