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

随着婴儿“哇哇哇”的声音，运生跑过来，急急地问道：“是男孩吗？”“是个女孩。哎呀，你看！多漂亮！”接生婆答道。一听是女孩，运生连看都没看，就走出门去了。丝毫不管身后失声痛哭的妻子。

这是80年代，计划生育极其疯狂的时候。运生家已经生了2个女儿，为了再生一个孩子，他们这几个月来一直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村干部经常半夜突然袭击，分几队人马拦截。有好几次，他们一听到连续不断的狗叫声，慌忙往屋后的山上跑，在别人祖先纪念碑上躲了一个晚上。

他一心盼望着生个儿子，可现实再次朝他泼了一脸盆冷水。他妈妈更是如此，一听说又是个女儿，把捉在手里正准备杀来给媳妇补身子的鸡都给放了，甚至还特意跑去把那一笼子鸡全放了，这才解了气。一脸烦躁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还是大儿媳争气，一连生了3个儿子，让她在村里风光了一把。可没想到小儿媳，竟然每次给她丢脸，没个儿子，这可怎么向老祖宗交待。

以前的农村，特别歧视没有儿子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劳动力，干农活都是力气活。另一方面是邻里之间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矛盾，吵架甚至打架，没有男丁或男丁少的家庭是很吃亏的。

他们家紧急地开了个家庭会议，决定把这个孩子送出去。运生妻子一听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是她十月怀胎，受尽折磨生下来的孩子，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女孩就不该让人疼爱？每一个母亲，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这是不含任何杂质的最单纯的爱。

孩子取名小多，最终还是被送走了。送给了邻县的一对40岁，自己没有孩子的大头。运生想，这样的人一定会对孩子好的。双方签了保密协议，那就是在养父母有生之年，亲父母不能和女儿相认。

要说运生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那倒不是。这以后，他经常找借口去邻村，经过大头家门口，指望能看到小多。但他极少碰见大头夫妻带她在门口。

后来，运生夫妻出门打工，一方面为了挣钱，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把二个女儿也带走了。过了几年，终于生了个儿子。这时，不用再害怕那些抓计划生育的村干部了。快到年头关时，他们一家五口回来了。到了村口，看到一个大概5.6岁的女孩儿，长得面黄瘠瘦，提着一个大桶在给菜地浇水。

看到这个小女孩，他们想，他们的小多，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或许他们哪天可以正式登门拜访去看看小多。

回到家里，邻居跟他说开了。原来，他们的小多，在大头家，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大头夫妻天天让她洗碗、做饭、浇菜等，而且还吃不饱。这么小的孩子，真可怜啊！邻居叹息道。天哪！运生听得越来越沉重。原来自己的小多，竟然被这样对待。不行！日子再苦，也要把自己的孩子带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运生就去了大头家。远远地看到大头家门口有一个女孩在洗衣服，看到有陌生人，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运生想：这个应该就是小多了。孩子的二个小手冻得通红。运生无比怜爱地看着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叫什么名字。我叫小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果然把名字也改了。运生直接走进了大头的家里，刚好房间传来大头老婆的声音：小敏，衣服洗完了没有！你总是这么慢。赶紧洗完了煮稀饭。

运生听得火冒三丈，拿着一条棍子冲进了他们的屋子，看到大头二夫妻正睡在床上，一下把大头揪了起来：好啊！你竟然把小孩子当成保姆使唤！这大冷天，你们睡在暖和的炕上，让孩子一早给你们洗衣、做饭，你们这还是人吗？运生激动得抡起了棍子，正要落下。被大头一把抱住了，一个劲地求饶：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错了。我真不是人，不是人啊！说着朝他自己打了几个耳光。

“我今天必须把孩子带走”运生丢下一句话，带着小多回了家。大头也没敢阻挡他。

运生一路上，眼泪落了一把又一把。小多坐在他前面，安慰他：叔叔，别哭别哭。他哭得更厉害了。小多说：叔叔，不哭，不哭，我天天在家里挨骂挨打也不哭，别人都说我是捡来的，所以爸爸妈妈不疼我。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运生哽咽地说：好好，叔叔不哭，我们现在一起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好吗？

好啊，好啊！小多高兴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