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春天,她从学校出来经人介绍来了市里的打印所,做了打字员。
她没有诗,也没有远方。她不向往大城市,也没有终其一生非做不可的工作,她只想在这个父辈生活的小城,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相夫教子,不世俗不清新。所以尽管她学的化工和打字之间完全是两条毫不相关的平行线,但有人介绍时,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每天早上,她起床洗涮扎两条麻花辫,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半身裙,秋天的时候她换上条纹毛线衣和黑色的长裤,她吃完妈妈做的早饭,骑着自行车来单位上班,帮来印刷的人排版。
一开始她上不了手,很着急,怕领导不满意辞退了她,有些事情没开始没关系,最怕有过又失去,尝到了拥有的喜悦,再体会失去的痛苦,不行不行,学习!晚上回家一遍遍背五笔输入法,背编辑代码,背键盘表,在单位用空闲时间,拿一篇文章练打字,练排版。这本就一份技术活,肯练就成,终于她能迅速又准确的排版,得到领导认可后,她松了口气,这份稳定的收入到手了。
这份稳定的收入开始了。
每一天她都做着相似的工作,相似的早上和傍晚,相似的衬衫和半身裙,相似的毛线衣和长裤。
日日年年,生活在相似中变化,办公室换了一间间,电脑换了一台台,妈妈的早饭变成丈夫的早饭,又变成她给儿子做的早饭,麻花辫剪成短头发,又烫成小卷让发量显得不那么稀疏,衬衫和半身裙变成了半袖和牛仔裤,自行车变成电瓶车又变成小轿车。只有一个生活留给了她,她一直在打印所做打字员。
日日年年,她工作之后的第22年末,
我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你好,在这边排版吗?”
她抬头看我一眼,接过材料,指尖在键盘上刷刷几下
“好了,去一楼印吧。”
我出来关好门。
那么,在我走后的多长时间里,她终于意识到,她工作第一年出生的孩子,今天来找她排版。
又在我走后的多长时间里,我终于意识到,我工作第一年出生的孩子,今天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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