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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往事(续)

江城往事(续)

作者: 梦回_大唐 | 来源:发表于2022-01-15 23:51 被阅读0次

    这以后的事,跟Z城几乎没有了关联,我只是倚着这根线索,继续唠唠自己的故事。

    从Z城回到我的苏北老家后,还没喘息好,我就病了。

    大夏天的,盖着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村医认为是着了风寒(到现在我都纳闷,风寒不应该是在冬天不?)给挂了两天的盐水,眼瞅着好转了,忽而又拉起肚子。

    人快要虚脱时,束手无策的医生发话了,赶紧去乡里,再耽误说不定要出事。

    看着一筹莫展的父母,我硬撑着说,没事,挺一挺就好了,水里多放点盐吧,盐水消毒,挂,兴许没有喝好。我知道,家里拿不出住院的钱。

    那晚,躺在破旧的房间里,我想,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床前,一只硕大的老鼠,直立着双脚,正冲着我龇牙咧嘴。我苦笑着,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我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母亲决定给我站个水碗,看看是不是被哪位过世的亲人相了。

    “没良心的二麻子,你在世时孩儿待你不错,你咋就忍心让他遭这罪。”母亲一边烧纸一边埋怨。

    母亲嘴里的二麻子是我的二伯,五十多岁就因病去世。

    当我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我摸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肚子也不拉了,肚子饿得厉害。

    那晚,我起了床,胃口特别的好,不仅喝了两大碗稀饭,还吃了好几片自家腌制的萝卜干。母亲高兴的同时,还不忘又骂了几句二麻子没良心的话。父亲在边上说,兴许二哥也是因好久没见到孩子,想他才这样的。

    回家之前,我已毛遂自荐,给乡里写过信,夏姓主任回复我说,可以给留个抄抄写写的位置。我不是不想留在Z城,我总觉得,自己与那座城市有着太多的隔阂,如同大哥一样,毕业后虽然可以留城甚至留校,但他还是执意去了位于乡下的矿井。

    七月中的一天,我搭乘村里的帮船去了乡里,临行,特意在小店买了一包“黄山”牌香烟。

    在乡政府大院的西北角二楼,我寻了一圈,也没见到夏主任,有人说他出差了,有人说他请假了,要想见他,没半个月也得十天。

    烟去了大半,接烟的人大都冷眼瞧我,并没一个人当着我的面,点上烟。我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夏主任办公室的胖女人还算有耐心,听我说明来意后,表示,具体的她不清楚,让我留了联系方式,回去等通知。

    联系方式?大队除了支书和村长家有电话,那么金贵的东西老百姓想都别想。

    到了九月,与我住一条巷子村长还没叫我接电话。其时,村里小学一个老师家中有事,我便去代课,工资虽然不高,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倒也不错。

    等到了电话,已是年底的事。夏主任一再表示了歉意,最后告诉我,“前面说的活,因为多种原因,已经有人干了。不过,我给你争取到去计生办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干,可不能丢了我的脸。”

    后来,我才知道,顶替我的是某副乡长的小姨子。不光人漂亮,嘴皮子也溜。

    年后,我总算上班了。

    我只是个拿笔的文弱书生,抓人.逼.供的事做不了。部门的几位大哥还算体谅我 ,只是在有事了叫上我,做个笔录。

    “这帮刁.民,不给点颜色看看,就不晓得爷们的厉害。”我不会喝酒,常常在边上听他们神吹。乡政府西边巷子的吉祥饭店不知道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每次不光好吃好喝的伺候,老板娘还处处陪着小心,生怕说了错话。

    每次,头头都是一句“挂账”后,扬长而去。

    转眼到了秋后,天渐渐转凉。

    一天夜里,我正睡得迷糊,忽然被宿舍里的小史叫醒,“快,起床了,有情况。”

    在一楼靠食堂的一间小屋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头头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脚架在桌子上,不停地抖动着,嘴上的香烟红红的,像闪烁的鬼火。

    我挨着头头坐下,掏出本子,打着哈欠,而后定了定神。

    “说吧,你家姑娘藏在哪里?不要自以为耍点小聪明,我就找不到你们,说吧,不要嘴硬,说出来,我们都能睡个安稳觉,不然,谁都不得安逸。”头头发了话。

    我这才发现,两个灰蒙蒙的老人蹲坐在地上。老头看看老太,老太看看老头,谁也不说话。其实,说是老头老太,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只是因风吹日晒而显得老态,近来又东躲西藏,更加憔悴。

    “不说,好!既然你们这么执迷不悟,那就不能怪我不仁义了。”头头把烟屁股狠狠地摁在桌面上。

    “好吧,那就让二老凉快凉快,这样或许会清醒得快!”头头一拍桌子,边上的两人很快就搬来了风扇、长凳、水盆等等常用的东西。

    老头只剩短裤站在长凳上,吹着风扇;老太光着脚,站在水盆里。

    渐渐的,老俩人熬不住了。老头发了话,“该死的张发宝,自己跑得无影无踪,你家孙子又不跟我姓,我却要在这受这罪,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过几年呢。”

    “作孽啊,我这腿筋抽的,我这是前世习的什么坏啊。”老太受不住,倒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我自始至终没敢正眼看老人们。前后差不多两小时,天快亮时,老头终于哆哆嗦嗦地把他姑娘的藏身之处招供出来。

    “早点说了,不就不要遭罪了嘛。”头头又点了支烟,美美地吸起来。

    “你们,一帮缺德的东西,就不怕恶有恶报!”老头这会倒硬气起来,边穿衣服边冲着我们发狠。

    “我们可是文明人,不会和老人家计较,回吧,记住,不要通风报信,否则,我们的工作完不成,你们也不会好过。”此时的头头异常和善,甚至给老头递了支烟。

    临走,老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意思再明了不过,小小年纪,就干这些没屁眼的事,也不怕日后遭报应。

    我是无奈之举,这哪是我要干的活。

    听说,老头回去后大病一场,怀里七个月身孕的姑娘被抓了回来,送到县医院做了引产。

    熬到年底,我找到夏主任,告诉他,我不打算干了。虽然夏主任一再挽留,我还是去意已决。

    这时,我又收到了Z城的来信。惠雅要结婚了,男孩的父亲与她的父亲一起回的城,在市里某个部门供职,男孩高中毕业后,也有个很体面的工作。

    我把信揉成了一团,与以前所有的来信一块,连同惠雅滴落在信纸上早已风干的眼泪,通通烧了。

    那晚,月亮很圆,亦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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