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那些主要的街,很多从某个小岔口进去就是下坡,不同于“大街”上面的现代化气息,这些下坡的小路,很多都保留了以前的样子,左一个小小的招牌,右一个小小的招牌,从两旁伸出一点来,或者干脆是嵌在两旁,不争不抢的,好像那么多年就是这样从容的过来的。两天的早餐,都是斜坡路走下去才见到的店。一大早的喝海带汤,而且是替代粥在早餐中的作用的,在我也是头一回,蛮新奇的。没想到早餐喝海带汤也很好喝。
醉醉说:我想去看看奶奶家。
那一大片楼都是以前的湘运集团,南来北往都要靠他们。你也懂的,这样的集团,后来就没落了。但那些家属楼,到底还是留下了,那些同一个厂子的子弟们,不知道都去哪儿了。
走进院子,爬上一个高地,那上面有醉醉上的小学。暑假,学校在整修,挖掘机以庞然大物的姿态从校门里挤出来,从坡下望去,高得挡住了教学楼的天空。沙土、麻袋散落一地,铁丝网将教学楼和住宅楼隔开,只有写着学校名字的地方,在昭示着那里应有的日常,那些孩子们的嬉笑打闹。
四五岁的醉醉就想学哥哥姐姐一样上学,妈妈就跑去跟学校说,看能不能让她家崽崽上学。5岁的醉醉第一次考试得了59分,颠颠地跑回家告诉麻麻:我答对了一半耶!麻麻说:崽崽,下次你还可以考更好哦!
于是多年以后,她们家两个孩子考了整个子弟学校系统的前三名。
小路边的一个陡坡上,一个男孩蹲在那里,拿着一根草百无聊赖地扫来扫去。醉醉说,当年她和她的兄弟,把这一带的蛐蛐都抓了个遍,也曾经从高地上倒栽葱摔下去。
铁丝网和住宅楼之间的小道尽头,三个女孩子在玩耍,一瞬间,我好像穿越时空看到了童年的自己,还有醉醉。在北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熟悉的小巷、熟悉的炎热夏天的蝉鸣、熟悉的闲得无处打发的日子。
醉醉的童年醉醉指着一个阳台说,那就是我奶奶家。那里没有卖掉,也没有去整理过。她不敢多看。
在那个窗口,有醉醉妈妈隔着铁丝网,对着学校大喊她回家吃饭的样子,有奶奶会目送她背着书包,直到她的身影远到看不见,还在挥手……
每个小城,都会有千万个这样的阳台和窗口,不管是大人们目送着我们上学,还是放暑假的我们,目送着她们早早去上班,再用炙热的目光,在下班的自行车铃声中、澡堂烟囱涌出的雾气里,把她们迎回家…
邵阳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地方可逛的,然而看着醉醉报出每一条街的名字,说着广场、过街天桥、尼姑庵的历史变迁,你会觉得,这一趟值,你仿佛将二三十年来的邵阳统统逛了一遍。生长在一个准一线城市的我,甚至有点羡慕这样烂漫的有一帮兄弟姐妹邻里伙伴的童年,以及乐呵呵的氛围滋养出的醉醉小太阳一样的性格。我会永远记得,在我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她对我说:你要是一个人,我就去北京陪你住。而我,一边看着邵阳最大的商业街,也不过是宁波二十年前的开明街的样子,不可控地生出优越感,一边又看着成熟懂事乐观有亲切感的醉醉,生出自卑来。
我们去吃前一天晚上没吃成的烤串,桌上有顾客离开后堆积成山的烤串签子和食物碎壳,以及几只顽固的不肯离开的苍蝇。好不容易换了桌子后,我俩又干掉了一堆青菜。两个几天前缺蔬果吃的人。(ps:醉醉对于霓虹国西瓜的价格一直心存怨念。)
下午我突然想看《战狼2》,于是两个人临时买了票,又在电影院等开场了等了好久。蓝孩子们在一旁火热地打游戏。
我没想到会在邵阳看电影,爆米花和讲话声让影院里热烘烘的,换做在北京,一定会有人跳出来让说话的人闭嘴,但在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以至于像一院子人聚在一起看露天电影一样,一切嘈杂都成了理所当然,竟然莫名的舒适安逸。唯一糟糕的是3D眼镜,不戴是重影,戴了是高糊……去换了一个相对干净一点的,又擦了好多遍,终于慢慢适应了。
看到吴京在水下跟人搏斗的戏,我就吐槽,这小细绳也是够强悍的啊。果然整部戏从头到尾都很浮夸,看倒是挺好看的。
跟硝基苯她们晚饭前,又去了醉醉的中学。一中和二中竟然紧邻着,都在邵水边上,所以发大水时是首当其冲的。邵水一涨起来,她们就要放学回家,而邵水又是经常涨起来的……
学校附近的文具店还在,少女醉直到上大学离开邵阳以后,还是喜欢回到这家文具店买东西。就像我依然最想念家乡的启路文具,怀念在隔壁的电影院看完电影,就一头扎进文具店扫货一样。
到处洋溢着自信的邵阳为了营造出莘莘学子热爱念书的氛围,邵水边还有一座地标性的雕塑——一个手捧书的少女。
关于她还有一个有趣的典故。原先这是一个圣洁的纯白女孩雕像,突然一夜之间被不知哪个捣蛋鬼画上了黑色bra。第二天上学,全城都在窃笑。男生们疯传,叫醉醉一定要去看雕像。醉醉还不愿意跑出学校几百米就去为了看一天天见到的雕像。政府为了堵上大家的嘴,只好赶紧给雕像遮羞,于是就有了我现在看到的,衣服裙子齐整的少女。
晚饭在一个公园的半山腰上,天已经快黑了,也是神奇,黑黢黢的林子里,竟然藏了一个饭庄。
硝基苯和ice分别带着山山和蒙奇奇从长沙赶来吃这顿饭。山山之前在北京见过,有一点害羞,也有点固执。然而在蒙奇奇一口一个“山山哥哥”面前,好乖巧好聪明好懂事。蒙奇奇是天生的甜姐儿啊,好久没有见过小姑娘撒娇撒得那么自然那么让人受用的了。两个孩子一看到醉醉,就飞奔向他们的“胖胖妈妈”,可亲了。期间又来了一家三口,娃娃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男baby。ice像全世界那些浮夸的怪麻麻一样,出各种奇招逗baby玩,搞得蒙奇奇扭着身子说她妈妈疯了!山山和蒙奇奇竟然都好怕那个小baby,ice和醉醉举着小baby到他们面前,他们立刻尖叫着跑掉,于是大人们来劲了,举着小baby到处追山山和蒙奇奇,那个小baby乐得直笑,虽然不会说话,但脸上竟然也有着黑老大的得意劲儿。
孩子们和胖胖妈妈玩的起劲,而不会插话不会逗小孩玩的我在这一群人中就是一个大写的尴尬。于是我又想到蝈蝈写的,在赵薇的对比之下,她自己那种独生子女的小心翼翼和各种别扭就显现出来了。看着ice像个小丑一样逗孩子,醉醉被山山的“剑”划过手臂,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只知道与同龄人相处的弱点就放大出来了。山山和蒙奇奇怕比他们小的baby,我怕玩疯了的山山和蒙奇奇。醉醉真的好像我们的偶像赵薇,一样的自然放松,一样的会和孩子打交道,一样的会照顾人。好在山山和蒙奇奇在她们的地盘湖南很撒得开,还主动来跟我玩,于是我也装作大怪物一样伸着爪子去抓他们。
在醉醉家里,山山和蒙奇奇嘴好甜的叫醉醉的爸妈,满屋子找玩具玩。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了,最后,面对蒙奇奇那闪亮的、热切的眼神,我想起了朋友送我的入口即化的日本果冻,就找出来给他们吃。送完以后,我觉得自己low爆了。
邵阳真的很小,可是两天半的时间,我们竟也没有荒废,第二天更是也走了一万多步。也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诸多旅行中,感受最多的一站。邵阳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住在这里的人们,用豪爽和知足,让它变得亲切可爱。醉醉说,邵阳还是全国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之一呢。
不过这样的邵阳还是留不住醉醉,它生养的孩子们,也会想像中国大地上的其他孩子一样,奔向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年以后,山山和蒙奇奇会不会也离开湖南,跑到另一个城市生活。
醉醉说,芜湖是装不下赵薇,因为邵阳都装不下我呢!我好像又看到了少女薇踩着三轮车,后面坐着蝈蝈,她大喊着:来啊,来啊,我带你到香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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