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归
小楠今年十六岁，在苏北某三线城市读四年级。小楠是住校生，母亲每月定期来看望她，给她带些日常生活用品及小零食。小楠学习很用功，她尤其喜欢画画。经过老师的悉心传授，她的画技越来越精湛。母亲每次来看她，都会对着她画的画凝神细看，看她画得好--和实物相比，几乎是一模一样。母亲不懂画，可她在心中憧憬着女儿美好的前景：那就是，以画谋生。一想到女儿长大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挣钱养活自己，母亲那因过度操劳，缺少休息，过早爬满皱纹的脸上就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古铜色的肤色，配上根部显露出来的白发，才五十不到的年纪，给人的感觉却已是六十好几的样貌。再加上朴素廉价的衣着，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小楠的奶奶辈亲戚。
母亲这次已有两个月没来看小楠了。又到了母亲该来的日子，小楠的心里像有小虫儿在爬，眼神也变得迷离。上课的时候，时不时会不由自主调转头，恍惚看到有一个人影在校门口晃了一下，身影和母亲很相似。小楠确定不是母亲后，泪水已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晚上睡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多像母亲的眼睛啊。老师告诉了小楠，母亲打来电话说，这月没来看她，是回了老家。弟弟在老家忽然间生病了，母亲要赶回去照顾他，不久就会回来。弟弟那张顽皮可爱的脸庞，浮出了小楠的心头，就像弟弟和母亲就在自己眼前一样。小楠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弟弟了，自从跟母亲坐上火车离开家，到这来上学，就没有再回过家。平时假期，都是母亲来带小楠，坐公交回母亲上班的地方。母亲在离学校二十多公里的小镇租了个小房间，并在小镇的一个小超市里打工。母亲没上过几年学，在城市里找不到安稳的工作。
这次匆忙辞工回老家看儿子，是罗美兰离开家四年后第一次踏上归途。丈夫通过回乡的老乡辗转找到她，告知她儿子患了急性阑尾炎，需住院开刀。希望她能筹点钱并回去看望儿子。罗美兰原本硬狠下来的心，像一块生铁被大火锻焠之后，软了下来。数了数自己省吃俭用余下的钱，她踏上了回乡路。她原本准备把这笔好不容易俭省下来的钱，攒够一定数量后，买一个比较简陋些的房子，和女儿小楠相依为命，共度余生的。她一个人每天除了在超市上班外，下了班还凭借在家时学会的擀面手艺，买些面粉回来，制作手擀面拿到路边去兜售。除了女儿上学的支出和自己简单的住宿吃饭外，余下很少的一部分钱，她都一分分积攒了下来。她打听到的房价，对于她的少得可怜的积蓄来说，就犹如架天梯那样望尘莫及的天价。明知如此，她还是愿意给自己留些希望，这样才不至于丧失掉希望，再想想女儿的美好前途，她脸上甚至像阴天多日后现出的那一抹阳光灿烂。可是，计划被打乱了。
儿子躺在医院病床上，小脸蛋蜡黄蜡黄的，比她离家时长高了许多，也清廋了许多，不管怎样，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团，再怎么变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儿子在短时间的楞怔后，扑进罗美兰的怀抱，母亲终归是回来了。他还没到学会掩饰自己情感的年纪，他牵着母亲的手不愿意松开，生怕这只是自己做的无数次梦中的又一次。手一松开，母亲又会消失了一般。自己曾无数次跑上高坡，眺望那蜿蜒曲折的公路，希望有一天，母亲牵着姐姐的手，出现在路上，可他除了周围呼呼的风声，就是内心缺一块的空洞。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和顽强生长的爬地草，让他的心更显得空旷和孤寂。此刻，母亲真切地被他握在手中，可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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