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不全的缘故吧，自己很少唱歌。凡遇朋友聚会，若有人提议去唱歌，总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恐惧，母语歌尚且让我如此生疏畏惧至此，更别提英文歌了。然而，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在我有限的记忆空间里，有一个僻静的角落，却盛放着几首英文歌。
从小生长在农村，对读书并没有太多的规划与奢望，中学以前的我对英文一无所知。刚坐进初中的教室，便听不少同学非常流利地诵读第一单元的英语课文，我呆坐在位子上，感觉有些茫然。
老师的教学是从26个字母开始的，几节课下来，那些单个的字母，我似乎也能认了。感到头疼和泄气是从课堂＂开火车＂游戏开始的。＂开火车＂是英语老师检验我们字母掌握情况的一种方式。她会很随意地点出一名同学说出某个字母，后面的同学便须一个个地依次答出后面的字母来。快轮到我前面的同学时，我就开始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到我时，我几乎每次都如迷了心窍般，张大了嘴傻站着。
几次训练过后，老师十分气恼，终于忍不住拉我出去＂谈话＂了。那时候，被老师拉出去单独＂谈话＂几乎是差等生的＂专利＂，于我来说，一下子被划到差等生的行列，多少算是一件让人感到耻辱和羞愧的事情，我涨红了脸站在她面前，至于她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字母歌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出现的，做为教学工具的一种，或许它在严格意义上还算不上歌，然而它的出现却让我彻底从初学英语的尴尬中摆脱了出来，成为那段时间里我最愿意哼唱的旋律。再遇到＂开火车＂时，我便能熟练地根据字母歌准确无误报出字母的次序来了。老师大概也认为是＂谈话＂起了效果，渐渐地把注意力放去别处了。
1997年，电影《泰坦尼克号》风靡了大街小巷，那一年我上高一。英语老师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性，她很少对着我们笑，过分清秀的小脸上，总戴着一副大得不太相称的茶色眼镜，让人不能轻易捕捉她的表情，她的课堂严肃而没有生气。有一次上课，她随身提来的录音机里破天荒的没有播放英语听力的磁带，而是传出了《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这让我们感到很意外，这位看似严肃而古板的老师居然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教会了我们那首荡气回肠的《My heart will go on》。这也是我学会的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英文歌，虽然那时还不十分理解Jack和Rose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但仍沉醉于那婉转凄美的旋律中。
遗憾的是她在同学们心中的印象却没能因此而扭转，记得那个学期有一节英语课刚好排在体育课的后面。盛夏的天气，体育课上在室外奔跑跳跃了45分钟，同学们各个大汗淋漓，回到教室后，迫不及待地将所有风扇调到了最大档。这时，英语老师进来了，她无力地站在讲台上，双手不自觉地抱了抱身子，那在我们看来还很不过瘾的风似乎是伤着她了。短暂的忍耐后，她终于一声不吭地关掉了教室里所有的风扇。
＂啊！＂教室内一阵哀号，同学们眼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怒。那节课，几乎每个同学都在凝固着汗味的空气中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从此，英语老师便有了个尖酸刻薄却又颇为形象的绰号——“芦柴棒”。
在期末的学生民意测评中，＂芦柴棒＂的得分据说是全校最低的，这应和那排被关掉了的风扇脱不了干系。新学期开学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了，传言因她在学生中受欢迎程度太低，被调去下面的乡镇了。这大概是同学们不曾料到的结果，回想起她那单薄孱弱的模样，大家心中不免生出许多不忍来。从这以后，我便一直没见到过那位老师了，可不知怎么，她那次教我们唱歌时难得一见的温柔和那张躲在茶色眼镜后看不清表情的脸却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或许是在内心深处还欠她一句道歉吧。
2003年，尚在读大四的我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益阳沅江的一所中专学校教书。那时老师们都住在学校租赁的房子里面。房子依水而建，推开门窗便能看到层层细浪款款而来，水浪轻轻拍打在房屋柱脚上，复又轻轻荡漾开去。随着水浪而来的，是一阵阵温暖湿润的微风。虽然我到那里时已是十月份，此情此景，总能让人想起海子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来。
最享受的是周末的黄昏，几位老师慵懒地坐在阳台上，听着水声，晒着太阳，这样的黄昏宁静而美好。
＂Every shalala every wo'wo still shines,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 are
starting to sing so fine……＂这个时候，总有一位老师忍不住深情浅唱几句，只见他微闭着双眼，轻摇着头，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从来没有人会打断他，这样深情而怀旧的歌声似乎给那些淡淡的黄昏渡上了一层金子般珍贵而难忘的色彩。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歌叫《昨日重现》。不得不承认，在艺术的世界里，音乐是最能引起人共鸣的，每当此时，迟钝如我，也会忍不住在心里跟着哼唱起来。
许多年过去了，我已由懵懂的孩子变成了一位母亲，那些曾经如甘露般助我走出困境和深深打动过我的歌声正渐渐被新生代们遗忘。我仍然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整理那些零碎的记忆，回味那些遥远而又熟悉的旋律。我知道，过去的日子无论好坏，都再也回不去了，而这样静静的整理和回味，却让那些逝去的岁月变成了一首悠远绵长的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