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赶羊到山上,她坐下双手抱着腿杵着脸,风已经扬不动她的头发了,只能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然后不留痕迹的离开,小羊依偎在身边,不断摩挲常恒的腿,咩咩的叫着。
常恒把小羊抱起来自语:“你说爸爸为什么对别人要比对妈妈和我好啊?”
小羊发出咩咩的叫声,大羊来了小羊从常恒的怀里挣脱开跑到大羊身下跪下吃奶,大羊一边回草一边留意吃奶的小羊。
常恒不禁又想起当年妈妈为了自己给大夫下跪,她抱着自己,觉得有些难过心想:“没事,还有妈妈很爱我。”
她在山涧里与野兔野猪博弈,路上还会有青色的小蛇从草丛里窸窣溜过,拿着棍子一边赶羊用,一边打草用。
写作业是不可能的,只要动笔小羊总会过来好奇的打断,她只能带本书,看的久了腿也坐僵了。
站起来在山坳里欺负欺负小羊,抱起来放到树杈上看着小羊扭动着身躯并咩咩的叫喊,后来就编一个摇篮把小羊放进去,小羊好动,过一会就想下来但站不起来。
常恒站在旁边放声大笑,小羊只能跌下来然后抵着头朝常恒撞来。
他们玩闹够了,收起书本满山遍野的找大羊和那几只总喜欢在山崖边吃草的青年羊。找了很久,没有找到。
她学着羊叫,漫山遍野的找,从平坡一路跑到粱疙里,跑的汗流浃背,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一边抹泪一边继续学羊叫。
夜色完全笼罩起来,她垂下头只能先赶着其他的羊回去,刚进门,家玲赶忙上前询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常恒委屈的边哭边说:“那只公羊丢了,没找到。”
家玲站起身埋怨:“啊,你咋放的,走一起去找。”
娘俩捏着手电,常恒已经走不动了,走得很慢,家玲很心疼,可她必须拉着常恒一起找。最终在粱疙里下半段的一个陷洞里听见羊叫,常恒朝下学羊叫了一声,里面回应了一声,确认是丢掉的那只。常恒很高兴。
回到家,家玲挤奶,常恒端水给自己洗澡,常立喝奶。
次日的羊还是常恒去放,这次她不打算赶到山上,她打算赶到平川,不管跑到哪里都好找,还能和后村的孩子一起玩。
学校又出了新的通知,初中小学高中分开教育,常立距离上初中还要一年,她又要换新的地方去读书,时日不远,距离居乐镇四百里的地方地动山摇,远古重响,常恒坐在教室里双手抓紧桌子和同桌说:”你能不能不摇桌子,都快要塌了。”
直到坐在最后排的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大声喊:“地震了!快跑!”
紧接着整个教学楼的同学都在往院子里跑,等到老师清点完人数,校后面粱疙里的山掉下一大块将整坐山都隐进了尘土,校长拿着喇叭大喊:“同学们都齐吗?”
各班报了人数,学校通知提早放学回家,新永也回来了,家玲也把常立接回来,新永看着面前的房屋摇了摇头开始搭帐篷。
晚上常恒和新永睡在房间,家玲和常立睡帐篷,等到天明和往常大不一样,天空的颜色泛着黑黄,常恒抬头望去,云层中好像有个什么在蠕动,一会儿不见了。|
新闻里到处都在报道迟州地震,伤亡,暴雨,泥石流,断壁残垣,救援,抢险,防护带,军民一心。
常恒走进厨房看着墙壁上的裂痕无能为力,给自己做了鸡蛋吃完去上学,走到学校门口发现院子里整整齐齐全是帐篷,上面都写着救灾两字。
常恒一个人走进教室坐下,等到上课时间没有人来,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常恒探出头一看是数学老师,老师有些惊讶的看着常恒:“今天不上课赶紧回吧,注意安全。”
水污染严重,新永从庄口挑来的水从之前的清澈见底偶有微生物到如今的浑浊不堪。
“哎,村里通知说等地震的事安顿好了,就给村里挨家挨户装水管。”
家玲舀了一勺水倒进羊盆里,羊看着泛黄的水也摇了摇头退到后面。
新永看着羊的反应眼睛都睁大了,眼里泛着见了世面的光芒。
舒莲家的房子一间直接坍塌,上报灾情,等村上补贴重建,除了帐篷已无处可住,舒莲爸爸不得不筹备买砖,看日子的事。
新永主动给舒莲家帮忙修房子,家玲劝阻:“邻居之间不要帮忙,上次的教训够了。”
“货场暂停,地里没啥活,世上还是好人多,邻里之间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舒莲家晚上开始砌墙,早上等家玲看到时发现新砌的墙伸出来占掉自家院子十公分,家玲气得进屋把新永叫醒。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不要帮忙不要帮忙,墙都砌到咱的院里了。”
“好,今天开始不去了,我跟他们说。”
避免不了的争吵又一次在邻居之间发生了,由于地震没有人在外,这次看戏的人更多,他们窃窃私语:“是不是新永家有问题,怎么老是他们家和邻居吵架。”
“我看不像,估计是新永太老实了,又不护着媳妇,那两家才敢欺负。”另一个说
“邻居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帮什么忙。”再一个说
新永站在一旁看着家玲和秀秀争吵,秀秀指着家玲说:“这是公路,大家的,不是你家的,你管的闲事真多。”
“这是我家的院子,只是为了出人方便,啥时候成公路了?”
“界限不明确,新永天天帮忙不知道说的吗?现在都砌上了,是不是看我家的房倒了就想欺负人?”
“我在跟你讲道理,你不要胡扯,把墙砌到你们的院证面积内。”
舒莲的丈夫站在身后嘟嘟囔囔看着新永,舒莲也看向新永:“让新永说,让能做主的说,我是不可能重新砌的。”
“行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已经砌上了就盖吧,咱们进屋。”
家玲一把甩开新永的手:“你说啥?这是院证上的面积,你的院都让人占了,你就算了?”
舒莲看着家玲不免流露着鄙夷得意的笑:“一个女人家,那么强势,当着邻居的面连男人都要压一头,你累不累?”
家玲听完感觉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秀秀,咱俩曾经也挺好的,今天确实是你占地方了,你怎么不讲道理?”
“新永都不说啥了,你还不赶紧进去,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呢。”
新永拉着家玲进了屋,家玲摸到手边的笤帚直接敲在了新永的肩上,新永捂着胳膊坐在椅子上。
“你没看那个泼妇的样子吗?那砌都已经砌了,干都干在那儿了,那怎么可能拆了,这不明摆着要打架的事吗?”
家玲气的直跺脚:“不行了上法院,有理走遍天下,你这么不耐烦还活什么人?迟早脚底下的要骑在你头上拉屎!”
家玲丢下笤帚跑进帐篷,帐篷传来嘶喊声,久久回荡在院子里,邻居们听着家玲的哭声都摇了摇头进了屋。
秀秀赢了,她转身看着丈夫瞪了一眼:“还在那干嘛?还不赶紧过来砌墙。”
一周后,学校通知开学,舒莲和她的同桌讲:“常恒家天天父母互相打架,常恒肯定不正常,你们以后离常恒远点。”
日积月累,除了和常恒关系很好的两个女孩,其他人都没有人和常恒接近,他们会停留在常恒经过的地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只有那两个女孩说:“不要管他们,做好咱们自己就行。”
常恒回家和家玲讲舒莲联合同学们针对她,家玲还未开口新永便说:“你去学校是去读书的,不是去交朋友的。管别人怎么对你干什么,把你的书好好读。”
家玲一听捞起旁边的扫帚又稳稳的落在新永的背上,她极度不解:“别家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不是孩子吗?怎么就自己的孩子受欺负了不保护。”
新永站起身捏起拳头用了三分力打在家玲的左肩上,家玲一个踉跄,她不敢相信新永会还手,她更愤怒了,拿起笤帚追着新永疯狂打,新永抱着头满屋逃窜。
常恒看着这一幕不知该怎么做也不知说什么,默默的退出中屋看着早就站在羊圈门口躲清静的常立,走上前,抱起常立走进厨房关上门,趴在常立肩上默默流泪。
常立扶起常恒的头:“姐姐,我饿了。”
常恒把书包放在一旁,取出鸡蛋,白菜,胡萝卜开始做饭。
中屋的操练结束了,声音安静下来,常恒被突然的安静激到,手里的盘子又掉到了地上,她看着常立:“妈妈来了,你就说是你摔的,不然妈妈今天很生气,会打我的。”
常立点点头站到门口。
家庭拎着棍子带着周身戾气站在了厨房门口怒喊:“咋回事?”
常恒指着地上的盘子:“我让常立用盘子拿东西,他摔的。”
家玲回过头注视着常立,常立看了眼姐姐说:“我摔的。”
常恒从活泼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沉默的女孩,仿佛这是随着年龄应该成长的方向。
可一个孩子一直在爱里长大,在不慌张,谨慎,迷茫的环境中生活,那文静和内敛是她偶尔的选择,不应是她所有时间的转变。
升入初一终于又回到了她曾经在二年级就读的地方,南北通透,教室明亮,偌大的操场,她很喜欢。
刚入学酷暑还未褪去,村里又开始播放电影了,常恒穿着天蓝色的七分裤背着常立去看电影,是《封神榜》。
常恒常立目不转睛,村里的孩子们无人说话,除了电影的声音只剩蟾蜍的呱声和蚊蜻小虫的翅膀煽动声,电影结束,常恒习惯性蹲下背起常立往回走,突然觉得裤子有些难受,她说:“常立,你是不是最近胖了,怎么这么重?”
“啊,那姐姐不背了,我走路。”
“我感觉腰有点痛。”
常立站在身后惊呼:“姐姐,你的裤子!”
常恒折身一看,她吓坏了。忙蹲下身背起常立跑回家:“妈,流血了。”
家玲紧张起身一看笑了:“没事,女孩子正常的。”
常恒不解,啊了一声。
家玲从衣柜里拿出卫生巾,打开两侧的纸贴撕掉粘在内裤上,并告诉她不能碰凉水,要注意保暖。
等常恒换完裤子从厕所走出来,家玲坐在中屋的椅子上已经在等着,常恒刚进屋,家玲便开口:“常恒,你长大了,以后晚上超过七点不许出门,记清楚。”
“为啥。”
“没为啥,要出去提前跟我说,我说能去你才能去。”
新永坐在一旁冷不丁说:“正是耍的年纪,你管那么严。”
家玲捞起笤帚看向新永,新永立马干咳两声:“常恒按你妈说的做。”
常立也升入了一年级,家玲为了两个孩子读书,买了电视套,把电视锁了起来。但休闲的时光实在好不无聊,她自己又不喜看书,上二手家电市场买了一个巴掌大的收音机。
时间向来是一副良药,也是一副毒药,是毒是良,自在世间人心里。
新永还是去货厂工作,闲下来接一接临时工的活,错过握笔的活终究是不会再有了,他越来越和每天粗枝大叶的闲汉们互通精神,和小常医生的共同话语也越来越少。
他们应该在岁月中慢慢走散了。
小常医生孩子已经上二年级了,是个女儿,聪明灵慧。容貌因为母亲的基因也白靓,成绩很好。
新永路过小常医生的诊所总会斜眼望一望,在他拉着架子车继续交葡萄的时候,在他把硬纸壳积攒起来拿去交废品的时候。
婚后的小常医生不会在新永路过的时候叫他停留一起聊聊过去的时光了,躲不过要正面相见时就朝新永浅浅一笑算作打招呼,也是对过去同窗之谊的慰问。
开学了,常恒很开心,第一是回到了喜欢的学校,第二是会见到武华,她活泼,聪明,爱热闹。
自从五年级学校通知小初中分开后武华就被分到了轻工一厂后面的小学,一年过去,除了周六周天武华偶尔会来找自己玩感觉好久没见了。
常恒到处张望,没有看到武华,她跑去问了别人才知道,武华父母把她接到沿海工作地去读书。
常恒又是一个人上学放学,下课站在走廊里看着同学们都去打沙包抓骨踝她偶尔也能参与一下,下午课外活动来临的时候时不时和同学们打打乒乓球。
在家玲的教导下,常恒稳稳保持在前五名。
学校门口总是围绕着一些不读书的孩子,他们把头发弄成黄的红的蓝的紫的绿的粉的,总之学校门口是缤纷十色,竖起来挡住一只眼睛,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的,教导主任和年级主任总会站在门口非常厌烦的把他们赶走。
但这种新潮的流行速度像换季一样,挡不住也躲不了,在经过学校教育压迫制度下的改良以后,部分男同学们把头发留长不染色,留个斜刘海一甩一甩的,他们为了保持形象,可以一天洗一次头发。
尤其是初三的男孩们,总会在下课的时候站在操场上坐在花园边,看着长的漂亮的女同学路过的时候,侧歪头在空中画一个半弧形,他们看着女同学低着头快步路过的他们的时候表情满意极了。
常恒中午回到家就听收音机,每天播放半小时的武侠小说,然而今天由于停电这半小时显得尤为漫长,她站在厨房门口:“妈,给我剪个斜刘海吧。”
家玲放缓和面的动作:“那是啥?”
常恒解开头发取出一绺放在额头前面。
“就这样,你把这些给我剪一下,我要留个斜刘海。”
“狗毛?”
常恒摆动着胳膊丧着脸拉着长音喊着妈。
“嗯,饭吃了我给你剪。”
“真的?那我写作业去了。”
午饭过后家玲找了一件表面光滑的衣服,围在常恒的脖子上,她拿起剪刀一动操作之后,常恒的长发落地,变成了短发。
家玲解衣服:“好了,去洗下上学去。”
常恒伸手一摸放声大哭,家玲抄起笤帚站到一旁咬着牙:“让你去学校是好好学习的,不要整不三不四没用的东西。以后都留短发,早上起来不用扎,洗起来也方便!”
常恒看着家玲手里的笤帚小声啜泣,家玲挥起笤帚:“还站着?还不赶紧洗头发去?”
故此常恒的少年时光看着别人动不动斜起嘴角吹头发,拿着小梳子梳刘海,而自己每天起床像摇拨浪鼓似的晃两下就可以出门,虽轻便但她并不时尚。
村里和常恒同一辈的孩子都已是少年,他们不玩沙包和弹珠,开始学着在课余赚钱抓蝎子,抓蛇取胆。
周六常恒继续放羊,羊吃草,人骑自行车跳方格,众人都觉得不是很有意思,一番商量决定晚上学着那些青年人一样拿着探照灯和镊子一起去抓蝎子,常恒面露难色。
常恒沮丧的脸:“我妈晚上不让我出门。”
“那要不你不去了?”众人说
常恒突然眼睛睁大下定了决心:“去!晚上几点。”
“十点吧,太早了蝎子都不出来。”众人说
常恒赶着羊乘着落日回到家,吃完饭顺着门缝就要往出窜。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家玲说
常恒心里咯噔一下站直身挠了挠头发:“上厕所。”
家玲伸手拉开了院子的灯:“你不拉灯?”
“月亮很亮,不用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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