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进了霁云轩,心下正疑惑不解,见子悠正站在屋内一个香案前,背对着自己,便走到他身旁,见他手中正摆弄着一颗沉香,那沉香在他手中慢慢燃起,子悠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一个精致香炉内,合上盖子。
那一缕青烟自那形似丹顶鸟的嘴中缓缓飘散开来,“你来做什么?”子悠垂着眸望着那缕青烟冷着脸问到。
“你和老阎君都说什么了?方才在回廊上,我恰好遇到他,见他脸色那样难看!”从嘉问到。
“他自己选的路,他自己心里清楚该如何走。”子悠转头望向从嘉道。
“你什么意思?”从嘉瞪着眼睛更是疑惑不解:“什么路怎么走?!”
“若大妄语,即三摩地不得清净,成爱见魔,失如来种。”子悠望着从嘉道:“这你都不懂?”
“子悠!”从嘉欲开口再问他,子悠只伸了手指在自己面前,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示意他别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不肯开口说真话,谁……都帮不了他!包括你,我!”
“他无路可走,亦无药可医!”子悠压低了声音又对从嘉道了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容若跟在若莼身后,将一些从嘉需要的书册整理妥当,忽然阵阵雷声从窗外传来,一阵大似一阵,容若侧耳听向窗外,望着手中的那厚厚一沓子书册愣了神,若莼轻轻推她道:“想什么呢?”
容若只摇摇头,也不答她的话,继续整理那些书册,若莼叹了口气,安慰她道:“又想你父亲了吧,你父亲说了会来接你,就一定会来接你……,可你真要走了……又少一个陪我说话的人了……。”
容若想了想道:“要是回去了,我一定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可我这心里,为什么就这么不踏实……?仿佛……。”
“仿佛什么?”若莼关切的望着她问道。
“仿佛……仿佛……。”容若望着身处的那间硕大的书房道:“仿佛那天永远不会来似的……。”
“别这么想……。”容莼放下手中的书籍拉着容若的手叹了口气道:“你比我开心多了,你还有父亲,我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提谁会来接我了……,我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况且……,若你真的留在此处,我们互相做个伴,我也会照顾你的……。”
二人并排跪坐在一个案几前,容若听了她的话,感慨万千的攥紧了若莼的手道:“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你放心,我在一日,就陪你一日,我要是回去了,也会回来瞧你的……。”说着,她又捏了捏若莼有些肉肉的手笑了起来。
“一言为定!”若莼伸出小拇指与容若拉勾道:“你留在青云宫中一日,我就带着你一日,照顾你一日,咱们呢互相陪着。”容若听了开心的点头应许,与她拉了勾。
窗外的雷声一阵大过一阵,狂风夹着暴雨拍打着窗棂。
“那他女儿呢?”从嘉问子悠道:“他作什么打算……?”
“ 你吵的我头疼……。”子悠坐回案几前下意识伸手指揉揉太阳穴道:“我已命了人,将阎君这些年经手的所有案册悉数翻出,梳理一遍……一查到底……若有嫌疑,绝不姑息!”
他见从嘉望着自己不语,忽然自轻笑了道:“我们又不傻,他即使什么都不说,咱们自有法子,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呵,工于心计我不及你!”从嘉道:“谁让他们落在你手里……。”
子悠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案几上:“人在咱们手中,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知会我。”
从嘉见他正侧头一脸轻描淡写的神情瞥向自己,走近了他,假意伸手轻拍拍他肩:“我可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
“呵……。”子悠不以为然的歪着唇一笑:“瞧你说的,不至于……。”
容若与若莼二人正在从嘉的书房中忙碌,忽见一女使穿戴之人大步流星的走过二人面前,在硕大的藏书阁前徘徊。
若莼见了,赶紧拍拍身旁的容若,二人忙站起身,容若抬头看时,只见那女使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大约在人世中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玄色的女使装束。
她踮起脚自顾自打量着书格高处置放的书册,也不理身后上前的若莼唤她:“殿下……!”
容若跟着若莼也向那女官行礼唤道:“殿下……。”
那女官修长的手指拂过书册,朝空中轻点了几下,几册书便飞到她手中,她心满意足的将书册翻了几页,面带笑容,将书册抱在怀中。若莼见了,瞪大了眼睛忙央求道:“殿下,这些书,都是我们大人的心爱之物,大人吩咐了,一册都不能少……。”
“嚷嚷什么,拿去瞧几日就给你们送回来便罢了……。”那女子还未反应过来,若莼已经大步挡在她面前,央求道:“殿下,万万不可,上回子悠大人来拿,我们大人都没给……。”
那女官上下打量着若莼,又瞥了站在一旁的容若一眼,道:“从嘉人呢,让他来跟我说话,我懒得跟你们多废话!”
“我们大人不在!”若莼忙道:“殿下,您要借书,还是等我们大人在的时候再来,若是大人应允了,再借走也行。”
容若见那女官眉宇间透着与其他女官不同的灵气,明眸流转之间,仿佛画中之人,她听了若莼这话,不怒反喜,一手揣着怀中那些书,另一手往若莼肩上轻轻一拍:“我就听你的,若莼,他何时回来,我何时再借走!”
只那一拍的功夫,若莼便瞬间被定在原地,犹如一具面无表情的石像一般。容若见她如此,忙上前一步挡在若莼面前,那女官轻蔑的朝容若与僵立的若莼一笑,抱着书册转身便欲离开。
“殿下留步!”容若沉声道:“请留步!”
那女官顿了脚步,慢慢回过身,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的女使,见她缓步走到自己面前道:“书册借走便罢了,我还需记得殿下拿了从嘉大人哪几册书,何时还回来,待大人回来我得给大人一个交代。”
这女官上下打量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容若,见她与自己年龄身段相仿,一身普通的女使装束,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鹅蛋脸,漆黑的眼眸正沉沉望着自己,不知她正在想些什么,并不似若莼般好打发,心内便暗想:“这人是谁……怎的宫中有多出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容若瞥见她怀中揣着一册《青炉点雪》,一册《冥地仙经》还有一册看不清名字的书卷,便又道:“殿下实爱读这些藏书,待大人回来我回了大人便是,只是还劳烦殿下将三册书名让我记下了,殿下借走了早早归还便是!”
“新来的……?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那女官用极细极柔的边说着,一双美眸仿佛两柄利刃一般击透容若的神魂,让她为之一震,容若只见她的眸色一瞬间化为碧绿色,脑海中刹时响起那女官骂出响亮的四字:“有眼无珠!”
未待容若作出回应,只听“哗啦”一声,那女官手中的书册悉数掉落在地,容若抽回神只见面前的美人退后了几步,有些失神的望着自己,容若瞥了她的模样,飞快的蹲下身,拾起掉落在脚下的书册,拢在怀中,身后则响起从嘉的声音道:“梓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嘉不知何时已经移步到二人中间,容若见了,忙对他行了礼,抱着怀中的书册退到从嘉身后的位置,从嘉眼角一瞥容若的模样,又瞧见不远处僵立着的若莼,笑着对梓童道:“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借书也就罢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梓童脑海中还在回想方才遭遇那一幕,脱口而出道:“子悠要看的书,我替他来借,又没说不还!”
从嘉听了寻思了片刻,自点头道:“原来是……子悠的意思……。”他望着微微垂头的梓童道:“既然是子悠的意思,借去也就罢了,可借书也该有个借书的样子,请你,先把我的人……术法给解了。”
梓童听了,忙伸手回过身朝若莼一指,那若莼便痛苦的弯下腰,好半天才回过神。
从嘉朝容若使了眼色,容若见了,捧着书册朝梓童走近了,将三册书奉上,梓童见她走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从她手中接过递上的三册书。
又听从嘉道:“殿下身份不比我们,子悠有什么要读的书,让他亲自来借便可,劳烦殿下告诉他,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他心里有数。”
“多谢,告辞了。”梓童的眼神从容若移向从嘉,又见容若与若莼皆已自觉退到从嘉身后,她怀中揣着书正欲离去,忽又听从嘉道:“殿下等等……。”
“我这里,不比宫中别处。”从嘉忽然冷了脸道:“殿下行事莫失了身份……。”
梓童听了只一言不发,不停步的揣着怀中的书册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离了从嘉的书房,借书碰了钉子事笑,但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想使出摄魂术想吓唬那个新来的时所遇之惊魂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自己的摄魂术虽非修炼至炉火纯青之境,但对付于小小的女使应当不是问题,但自己反而险些被她镇了魂魄,还被她喝骂自己是“孽畜”。
“孽畜……孽畜……。”梓童一路小跑至一处无人的回廊中,脑海中回想着这极难听又熟悉的称呼,她望了望揣在怀中那三册书,心想自修得人形数百年间,宫中都未有人敢这样称呼她,无论如何,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使,已让她再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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