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年味

(一)

吃新年的第一餐饭，早饭，美称年饭。

年饭的菜和平时没有两样，白菜，粉丝，辣椒炒肉，清水汤下的几块鸡肉。这时，长辈拉开破旧的抽屉，内板见一个拇指大小的洞眼，不料，拿出红彤彤的大红包，小孙辈一见，眼里接通了喜色的光，兴奋。

小孙辈利索地从红包里抽出钱，红包一边扔，眉开眼笑。长辈脸上那纵横的沟壑里，倾泻着幸福。

小孙辈心里惦记着红包，眼睛投向下面两座房——大伯家和三叔家。

未有什么耐心的娘亲，蹲下身，也要软言细语的对孩子说:“新年，我们全家人一起去拜年，不能单独行动。”这些话没有用，他们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只好再加一句话，“做到，就给你们买炮放！”

放炮，是孩子们最大的快乐！他们立即追问什么时候去买？买多少钱？可以帮其他兄弟买吗？立即抛出问题若干，我做不出满意的回答，索性承诺50元的花炮，具体问题你们自已商量，前提不许吵架，一旦发生争吵，收回承诺。

小儿子主张，俩人平分；大儿子希望和其他兄弟一同分享。为了统一双方的意见，时间消耗不少，完全不必担心莽撞地碰见大爷爷，三爷爷家正在吃的年夜饭。

男孩爱玩具，放炮，当年的我，惟爱新衣。初一穿新衣，新鞋，着急地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奶奶夸:“呀，笑笑真好看。”爷爷满眼慈爱，我装作大人模样的喝茶吃糖，不言语，羞涩喜悦。
现在，爷爷是堂屋上方的一张相，一脸苦难无奈，没有一丝笑。

独留家里年岁已高的奶奶，看到同龄的老人，心里不禁把她们对比一番，我的答案千篇一律，无形中也增添我许多骄傲，我的奶奶背不驼，眼不了花，耳不聋，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想为奶奶拜年的想法更为迫切。

（二）

婆婆明明是心平气和地组织大家一起去拜年。话语越多，就越急促，听上去就是命令和吼。
既使这样，也不妨碍她穿最得体的一件衣服，老红绒的一件毛衣，平整干净，只是不能掩饰宽大的直线框身材。
其他人与平时并无二样，大人脚穿毛绒鞋，我的毛绒鞋被木炭火烧去一块布，露出内里的蓝格纹布，大外衣满是泥土的尘屑，还有柴火，香烟味。

我家小孩的衣服是从黄泥巴里拧出来的，全是黄泥巴，衣服湿了，火上烤干，第二日，衣服上的大泥块，用手抠掉，小泥点处处皆是，就当作点缀吧。鞋子不进水，不湿，无论多么脏，都要双脚穿着不换。

拜年，也不需要繁杂的礼品表明心意，手上一包白砂糖，两百个响炮，先去大伯家拜年，要路过爷爷的家门前，一矮座土砖房，现在人去楼空，端坐在堂屋上的一张相，慈颜善目。

火星点上鞭炮，噼噼啪啪，大家互道祝福，互递香烟，再见桌上早就备好糖一盘，果一盘，瓜子花生一盘，让座倒茶。

前脚才踏入门，门外鞭炮声又响起，三叔大小一家9人来了。

大伯家的孙女诗语，露一点羞涩的笑，高瘦的身子，瘦长的手，我迷恋地看着她好看的双手为我们沏茶，倒茶，送茶。

茶真甘甜啊，长辈们眉开眼笑地夸，诗语长大了，真好！

大娘身穿大厚新棉睡衣，从大口袋里拿出一沓红包，分发红发，每个小孩一个红包，20元。

钱不多，在孩子这般年纪，种下长辈的仁爱有嘉。

在大伯家坐上一刻，大伯一家，三叔一家，一齐又来我家拜年。亲人们围坐木炭火一圈，电火桌挤挤满满一大桌，吃瓜喝茶一阵，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去三叔家拜年。

惟见我家孩子，见地下红包，不顾妥当，一下跪在地下，翻看地下的红包，抱着侥幸心，愿天下掉一个馅饼正打中……红包一地，又被责令扔到垃圾桶，飞速奔向三爷爷家。

三叔家的小孙女雅玲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白牙，一岁多的小女孩，走路利索，不见摔跤，干净整齐，更令人惊呆的是，这么多人去他们家拜年，她趁机打开音响，跟着节奏尽情摇摆，叉腰，扭屁股，扬手，转圈……大家被这个小人精的样子，逗笑得前俯后仰，欢声笑语满堂屋。

自家兄弟不花半时，拜年结束，围坐一起，一大家人委派大伯，大哥为首的两代人，初一计划去给舅爷爷家拜年，年年这样，一句古话作为行动要领，“娘舅为大！”

（三）
初二，无论年轻，年老都要一家大小携妻带子，为岳父岳母拜年，双老不健在，为娘家的兄弟拜年。

我属远嫁，回家拜年很少，大多数跟随婆婆拜年。

他们拜年要去娘家至上数的三代血脉之内的亲人，自家兄弟，至亲叔伯，堂兄弟，堂爷爷奶奶，去每家拜年，给长辈没拿礼品，直接给红包，红包不大，100元或200元。

长辈依从礼节，不嫌少，收下。紧接着去倒茶递糖，给小孩红包。大多数老人家的家境一般，我们家境一般，相互一来一往的礼钱，不分伯仲。

该是只为相聚，聊聊现在的日子，以前的日子。

家境不好的老人，后代少，赚钱难，自身难保，何能顾及老人？这样环境的老人又忧又愁，身体更不好。

这时，送给他们的红包，也不愿接受他们给孩子的红包，一番费力的回绝才能推辞。临走时，老人竹杆一样的手，从幽黑的坛子口摸出土鸡蛋，他们强迫我们提好，不要打烂了。

再回自家舅舅家吃饭，大舅妈早就准备好饭菜。他们这里煮饭炒菜用柴火，她的皮肤干燥多纹，显老，声音却响亮，能感受到她五十来岁的实际年龄，血酱鸭两大碗，米粉鹅肉两大碗，鸡肉两大碗，血粑拌腊肉一碗，和一个时令蔬菜，小小的木方桌上摆满菜。
几乎一桌的荤菜，无从下筷！
好客的亲人，为孩子夹了鸡腿鸭腿，还要强行给我夹上鸡腿鸭腿，好难为情……只有接受，他们才一边安心地喝着小酒，一边闲谈表弟昨晚打牌熬通宵的事，也算告知表弟吃饭缺席的原因。
吃饭后，婆婆帮着烧火，舅母干活，两人聊不尽的话。
吃完饭，再坐些时间，公公对婆婆稍拉下脸，婆婆也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家。
舅母不好强留，只好麻利地捉上鸡鸭各一只，花生，黄豆各一袋，持家的婆婆，连时令菜也要自装一袋。

回到自家，时间若早，大伯家的女婿都回来了，饭局还没有结束，又被热情地邀请坐下，吃饭喝酒聊天，打牌……孩子20人，呼拉拉相拥至东屋，又呼拉拉相拥至西屋，热闹至极！

（四）

接下来的日子，以自家亲兄弟为首，邀约其他兄弟姐妹到自家姐妹拜年，一家大小，全都去拜年。
就算当年没有车，一样去拜年，不去拜年是看不起对方，如果顶上这样的罪名，善良的他们怎么担当得了！他们宁愿翻山越岭，就算小孩不愿走，大人你抱，我背，嬉嬉笑笑，走走停停……都要去拜年！
每到一家必聚餐，一聚餐，小孩挤挤坐坐一大桌，大人两桌。
主人家先安排一个能干的人，进城采购一大批食物。烹饪这些食物，一般能干的女主人亲自主持，自家公婆在一旁帮忙。
前年在大姐家，她的公公有病在身，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一边帮忙端酒倒茶。
真令人深深的不安。今年听说，大姐家的公公卧床不起，屎尿在身，来日不长了。如果今年去为大姐家拜年，既使他躺在病床上，也不忘尽一个主人的心意，也要一一招呼我们，吃好玩好啊。
姐妹桌上的菜品，自然是丰富多彩，除了鸡，鸭，鹅，血粑之外，还有牛肉，卤豆腐，粉丝，水煮肉丸子，四季豆。这些菜，孩子们的长筷子飞快地夹夹夹，碗里的菜分分秒秒的没有了。
我也不再担心，孩子吃不好，大家都抢着吃，完全激发他们十足的食欲——大儿子用海碗盛一大碗，大口大口地吃，眼睛紧盯着菜碗，随时出击“夹”的准备，嘴里满是香喷喷的美味，还要随时去抢，这种感觉要不要太好了！
小儿子也不落后，夹不到，通过大声嚷嚷，引起关注，从大孩子的碗里强悍地拨弄一小碗，喜笑颜开。
直到初七，初八，相互为对方拜年吃饭的事，终于接近尾声。

（五）

今年，疫情紧张，不拜年，不聚餐，不打牌。
是夜，半夜醒来，第一念头想武汉人民在疫情中，在病疼中，相隔千山万水，能感到他们灼烈的疼！在武汉的医务人员，此时此刻，灯火通明，在和时间赛跑，救人，救人，救人！对他们内心深处唯有敬重！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关心武汉疫情，关心疾病和健康，关心粮食和蔬菜……热爱现在的生活吧，无论现在是贫穷，清寒，疾病，都不要影响一个全新的今天！
是因为我们置身在一个伟大的国度里，连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头村尾都有人把手，出入有登记，量体温等一系列措施。
作为普普通通的我们，没有能力捐献自已的力量，惟做好自已，不拖累国家！有症状的早发现，早隔离！没有症状的不聚集，不恐慌，戴口罩，勤洗手！
我们要完全有信心和国家一起度过这一劫！能经受这一场疫情的任何考验，为疫情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造就全新的今天，迎来美好的明天，在每一天里都能细细品味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