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骤风急,我想起江南的秋天。
这时节里,天气渐渐转凉,只需穿件薄薄的长袖。柔软的棉料子,被风一吹,贴着身子,在皮肤上摩挲,微微的凉,微微的痒。阳光撒在头顶,暖暖的却又晒不出汗来。此时的男女,在江南的湖岸边,江堤畔,公园里,权可以不似夏天般地往空调房里赶。哪怕是上班,也要穿一穿那条小径,踩一踩那堆落叶,拖拉着双腿,缓缓地走向办公楼。我说的,是杭州的秋!
西湖,四季宜人。秋,是她最灿烂的季节。北山路,那个葬着苏小小的墓旁,满畦的荷花已经凋零,叶子有小点残破,碧绿里,渗了些焦褐。此时,如果走在断桥上, 往对面望去。路边一遛的树叶,泛着黄绿相间的颜色。略略抬眼,后面的宝石山间,一阵风吹过,竟露出点点紅。那个紅有点嫩,有点鲜,还不够艳。不过不要急,时间慢慢转移,到了10月,就会有大片大片的红色染透山岗。这些,都还不够。黄,当然是秋天宝石山的另一种旋律。这里一丛,那里一抹,夹在红绿之间,像是最好的媒人,为一对璧人,在秋天里,在西子湖畔,在保俶塔下,牵起了姻缘。不,还不够的。此时的你,醉心于对岸姹紫嫣红的时候,必然会在鼻尖,嗅到一缕香。起先是若有若无的,当你稍微转头,企图用鼻子去寻找香的源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她包裹。然后,像迪斯尼卡通里那只小犬,你用鼻子引领自己,从断桥走往白堤,走向苏堤,去往西湖的深处。
一定就是桂花了。9,10月的杭州,是桂花之城。当年租住的公寓,在一个老式小区的三楼。迟迟不舍得搬走,除了房东的可亲,房间的舒适,多半,是因为在秋天,一个周末的早晨,能迎着楼下的桂香,头顶的阳光,安静地在窗边喝一杯普洱。去杭州赏桂,最爱是上满觉陇。那里有一座叫 “山舍”的民宿,在秋天里,租上一间向着山的房间。在没有电视的屋子里, 把手机接上 MarShell 音箱,坐在窗边。此时,可以喝茶,或许可以喝酒。默默地看山,看书。如果有朋友,那是最好。聊着聊着,就可以喝完几泡茶,或者整瓶酒,然后舒服地伸个懒腰,舒展一下腿脚,站起身来,去寻山中桂子。此时,桂花的香,已经不可闻,不可嗅,不可寻。身周的,只有对面的青山,远远的岁月。
江南的秋,约摸都像杭州这样,炙热的暑气将将走开,大地,江湖,山岭,便迫不及待地贡献出最妩媚的身姿。无论是在莫干山的高峰寺里赏月,还是在苏州的老安利酒楼吃一碗鸡头米羹,或是从上海驱车出发,穿过杭嘉湖平原深入浙南的山区,秋的绚烂,秋的爽快,秋的阳光都让憋闷了整整一夏的男女老少恨不能愤身一跃,投怀在江南的山水里。此时的江南,不再是烟雨迷朦,终于,多了几分豪气与壮阔!
江南的秋啊,这一刻,我实在望不穿这急风骤雨,去看你的流岚!陪伴着的,似乎也还有海那边的红叶。
纽约的秋天,更凉一些。早早就需要换上外套。天更蓝,空气更清爽些。树叶落得早,各区的公园里,这个时候,都铺满了黄叶。赏秋,在纽约,似乎最好的地方是中央公园。 叶子早早的黄,早早的红了。 来到公园深处,周遭是密林,密林周遭是高耸的大楼,日光有的从树叶间透过来,有的从高层公寓的窗户上变成金色反射下来落在眼里。有一点点耀眼,但不那么热辣。如果是躺在树下的椅子上或者落叶上,会以为这是某处山林,混不觉得身在纽约。美国的秋天,不像中国,有那么多当令的食物和节日。记得最深的,是室友从学校的小湖边,摸来的野鸭蛋。起先还可怜哪只失了蛋仔的鸭妈妈。后来想想也无从挽回,索性把蛋打了,炒成菜,却是格外香甜。 异国的秋,过得快,过得简单。无如驾着车去某个公园烧烤,徒步,看尽了红叶,湖泊和树林。望来望去,总还要往东边望去,望过那座洋,回到海上!
上海的秋天,与苏杭有哪里不同?一样明媚的阳光,一样微凉的晨与夜,一样可口的糖炒栗子,大闸蟹,还有少不了的鲜肉月饼。
如若,曾经在这样一个午后。静坐在黄金城道,看着满树,满街金黄的银杏叶。喝一口茶,普洱。看着孩子在边上嬉闹。或许,还有那么一条或大或小的狗子,扔一个球出去,让他去捡来。再扔,再捡。然后,看到他耷拉着舌头,问主人要吃食。边上的孩童,伸出手去,有些胆怯,又有些亲近。乖一些的狗子,会把头歪过来,或是用眼睛注视。这时候,他的眼睛说出了话语,有些依恋,有些高兴,有些讨好,然而,突然转头又向远处跑去。
也有些人,喜欢在秋天里逛街。就着阳光,从淮海路沿陕西路往南走去。路过文化广场,路过明复图书馆,在昆剧院门口,往左,拐到绍兴路。秋天里,这条路上,是少有行人的。 安静得,让人怀疑这里不是上海。路两边有茶馆,有书店,有公园。哪怕不进去坐下,也可以站在路中间,肆无忌惮地拍树,拍穿着笔挺外套的阿姨和老伯。然后,喜欢安静的朋友,会往建国路上拐过去。喜欢热闹的,则是在瑞金医院一转,去到田子坊。
可逛的街,自然不只这一条。沿着淮海路,支支查查的每一条小道,都有秋天的故事。那条路,叫华庭。以前的秋日里,这里必定熙熙攘攘,都是来买外贸衣裤箱包的年轻人和上海最早一批服装店老板。往前的天平路,稍稍一转,便是宋庆龄故居。她先生的故居,则是在淮海路的另一头,东面,路名很美:“香山”。如今的上海人,兴许只会在去思南公馆的时候,有兴致了,才乐于顺道去孙先生的故居吧。
上海的秋天里,最好的,是在傍晚的阳光里跑步。沿着黄浦江,或是沿着苏州河河,沿着体育馆的道,沿着公园里满是落叶的小径,沿着楼下小区树影里的水泥路,暖暖的阳光熨在皮肤上,凉凉的秋风吹在脸上,一路看得见父亲抱着女儿,老伯搀着老妻。然后,回到家,洗完澡之后,有母亲或妻子端上一杯暖暖的茶,也有可能,是一碗甜羹,里面有莲子,有芡实,有百合,有来自远方,槐花的蜜。
此时,是在另一座城市,南方。风雨依旧。窗外,渐渐亮起灯火,房间里还打着空调。我想,千年前,白居易,是不是也是在一座南方或者北方的城,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写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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