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故乡五月（一）

一直喜欢夜晚。

夜于我，并不是一天的结束，而是另一个丰盈日子的开始。告别喧嚣的白昼，从俗务中短暂抽离，静谧的夜，让我内心安宁而喜悦。夜空无垠，夜色神秘，在无数个独享的夜晚神游四方，心骛八极。

睡前倚靠床头阅读自己喜欢的书，是这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近两年，开始重新书写文字，很多文章，也是在很多的夜晚用手指在手机上划拉而成——沉积的感悟，关于时间，关于人生，关于走过的路、遇到的人、经历的事、看过的书……

对夜的偏爱，或许始于童年时乡村晚饭后倾听大人间的清谈；或许始于少年时在豆粒般油灯下的阅读；或许始于青春期无数个夜晚的迷惘、孤独和思索……

偶尔回味。我会想起大学时，静谧冬夜，大雪初歇，昏黄的路灯下，与相恋的人携手而行，树上积压的雪不时簌簌而下；我也会无数次记起在学校执教时某个中秋夜，与一行友人到一个水库边，月华如水，柔亮的月光轻抚大地，惊悸莫名……这些独一无二的夜晚，如此鲜亮而突兀，永远定格在我漫长的生命里，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如此清晰而美好。

故乡五月（二）

一场疫情，先于立春而至，待到立夏，却依然不肯在人间留却离去的背影。这个春天如此漫长，漫长得让人忘却了悲伤。

新年来新的工作，在百来个白昼，我让自己全情投入到全民抗疫中，共担风险、焦灼和一份共情的体悟与感动，面色平静，内心涌动。

然而，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我已辜负了近百个曾经美好的夜晚。我无法静心阅读，让一本本书翻开数页又静躺角落。心中思绪翻腾却无力表达——漫长的四个月，仅留下四篇有关疫情的文字，最后一篇文章定格在两个月前的3月8日。很多的时候，我独伫阳台，静对黑夜中沉默的青山，一起沉入沉沉的黑夜。很多个夜晚，我在懊恼中推开梦的大门。

工作后的20余年，我错过了故乡所有的五月。今年五月，我是如此渴望回到故乡，就像渴望与故友的重逢。终于，在五月的一天，从晨曦微露到日落西山，驱车千里，我回到了故乡。

我想念故乡的五月，想念故乡的山水。我想在故乡的青山绿水间放空自己。故乡的夜，夜色温柔，墨黑如漆，蛙鼓虫鸣。但是，故乡的夜并没有如往日般拥我甜蜜入梦，在故乡的夜里，我却做着他乡工作的梦，一如我在他乡却做着故乡长情的梦，连续几晚如是。我想，这是春天瘟疠的后遗症。

于是，我再次一路狂奔，仓惶逃离，无功而返。这是一个季节的伤，连故乡而无法医治。

故乡五月（三）

我们70后的一代，除却个人命运的变故和磕绊，并没有如先辈一样经历过社会的巨大嬗变。然而，如今的70后，正是当打当扛之年，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时节无疑面对着一个需隐忍而奋力跨越的坎。

夜色如水，原来是因为她的宁静、温和、纯净。而现在，夜色依然如水，但我似乎体会到了她微微的薄凉和隐隐的潜流漩涡。

夜色如水。我希望如水的夜色涤荡世间残存的垢泥，抚慰无数不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