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
原作游戏背景
写作银讯读作雪豹一家三口亲情向中心
角色属于官方,OOC属于我
二设量大如山倒
建议搭配以下食用风味更佳:
“My Favorite Home” by 黒石ひとみ
“She Said” by 菅野
(上)
银灰抽出信封里的东西,瞥了一眼就将其连同信封一起交还给讯使。
“不行,我做不到。”
“这可是我半夜斥巨资抢购的演唱会门票!”
“票是你自作主张买的,卖个高价二手就全解决了,自己惹的火自己灭,”银灰亲了亲讯使的额头,“去吧亲爱的,祝你成功淘到第一桶金,早日实现财务自由。”
“但我已经告诉安德切尔您有意和妹妹们缓和关系,明晚必须去那个live,需要调班,他也同意并报备杜宾了。明晚您不去也得去。”
银灰跌坐进椅子,一手拄杖一手捂着胸口,说:
“你居然学会了下克上?”
“您悉心栽培这么多年我总得有点长进不是?对了,塞蕾娅女士让我通知您马上去室内作战训练场,您可以顺路邀请两位小姐,”讯使跨坐在银灰的腿上,把票塞进他上衣的内兜,手指隔着衬衣缓缓抚过他的胸口,“去吧亲爱的,祝您成功突破自我,早日走上新的人生巅峰。”
然后依特拉人抢在银灰按住自己之前起身逃向房间门口。
“好小子,给我等着。”
“漫漫长夜在下当然会等着您,银灰大人。”讯使右手轻按胸口向菲林躬身行礼,笑着跑出房间。
银灰独坐房中端详门票,扪心自问到底哪里对不起讯使以至让他这样对待自己。
“又不是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后我好几年没和她们说话了。”他想。
这一整件事看起来像个拙劣的恶作剧。
等银灰到达室内作战训练场,他已下定决心这几天找个时间好好“拷问”一下讯使,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了这样的灵感。
菲林男子恢复了惯常示人的冷静,站到训练场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对面的伊芙利特臭着一张脸朝玻璃喷射火焰。
“什么时候才完事啊?我都已经发射一个下午了!”萨卡兹女孩的耐心显然已接近燃点,再多一点火候她怕是要原地爆炸。
“可以了。伊芙利特,出来吧。”
塞蕾娅松开通讯器的通话键,低头翻看手中的一叠表格。安保部和武器开发部的几个研究员一股脑涌到玻璃窗前测算记录忙个不停。
“银灰先生,明天上午8点请准时来这里报道,我们需要您协助测试。申请我已向博士提交过了,我想博士应该给您发了相关公文。”瓦伊凡女子头也不抬地说。
“说起公文,工会发文要求全部近卫干员补交3个月的会费,可自来了罗德岛我就不记得有被叫去参加任何工会活动。”
“明天的测试就是安保部和武器开发部联合发起的工会活动。”
“所以我们的无敌小火龙又要有新玩具了?”银灰问。
“室内作战训练场换了新型防护玻璃,安保部得测试强度。如果可能的话或将作为重装护盾升级材料的备选方案,所以开发部需要尽可能多的样本,”塞蕾娅边说边在某张的表格某一项打了个勾,“下一个,天火。”
“喀兰贸易的董事长大人,”天火在作战训练场门口停下来,“您是在找妹妹吧?建议去一号休息室看看。”
“找妹妹?”塞蕾娅抬起头,“不在一号休息室的话可以去搏击训练场,崖心最近对搏击很感兴趣。员工咖啡厅也可一试,初雪似乎在练习手冲咖啡。”
“喂!也可以去龙门来的大小姐那里看一看,大家都喜欢她买的点心。”
“伊芙利特,别用喷射器的枪口指着人说话。”塞蕾娅向萨卡兹女孩投去严厉的一瞥。
“……哦,抱歉啊。”
居然全知道。
真得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菲林男子几乎捏碎拳头,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礼貌又不失风度,而不是想杀人。
他向诸位女士道谢就去往一号休息室。罗德岛的女武神们在里头团团围坐,一边保养各自挚爱的武器,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轮班结束后要穿哪件衣服参加海边live。
当然,最后的结论肯定是——衣柜里正好缺这么一件衣服。
恩希雅没和那些女孩在一起。
搏击训练场也没有菲林少女的踪影。
会客室没人看到恩雅。
那位龙门大小姐用来举办沙龙茶会的娱乐室也没有。
之后,医疗室、源石技艺研习室、员工咖啡厅、发电间……银灰最终停在了罗德岛载具最底层的运输舱,坐在木箱上看着智能装卸车来来去去。
“好了,你按照每一个人指示的线索找过了,但都没找到她们,所以不能带她们去了。”他对自己说。
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自他默许蔓珠院的选择,就不断告诫自己恩雅已经死在了那山上,回来的是喀兰的圣女,蔓珠院用来牵制希瓦艾什家的傀儡,他可以利用的道具。而当恩希雅不幸遭受感染,从他计划送她去罗德岛到具体实施,再到签署那些不平等条约,花费的时间连两周都不到,快得简直就像把妹妹打包扔给他的盟友。
银灰认为作为抛弃妹妹的差劲兄长,自己害怕面对她们,所以没尝试直接去联系她们,而是把整个罗德岛的舱内逛了个遍。
他一直在寻找面对她们的勇气。
菲林疲惫地揉着额角,思索这一整件事该怎么收场。
“老板——!”
讯使的声音对此刻的菲林而言堪比救赎的钟声。
“讯使——!”
银灰转身回望过去,心中的感动瞬间凝住,变成重重的铅块坠着整颗心落进体内深处。
依特拉青年把恩希雅和恩雅都带来了。
“听说您一直在找二位小姐。”
“……啊。”
“您大概有要事要对二位小姐说?于是在下擅自把她们全请来啦!”讯使边说,边趁背对两个女孩的机会,朝菲林眨眨眼睛。
事已至此,银灰只能全力迎战。他从木箱起身,深吸一口气,视线从恩希雅身上转到恩雅身上。
恩雅看着其他地方,并没看他。可银灰清清喉咙,刚开口发出那名字的第一个音节,她就立刻望过来。
菲林男子凝视少女的银眸,两个妹妹里她长得更像他们的母亲,也相应的从母亲身上继承了更多她的特质。恩雅早就接受自己将要成为某个贵族家族的女主人的事实,并为那一天的到来进行着充分准备,同时像每一个待字闺中的谢拉格少女一样享受着珍珠般贵重的婚前自由生活。
可一切都让银灰亲手掐断了。
菲林双手拄杖,再次清清嗓子,转而看着恩希雅说:
“明天晚上我们一家要不要一起去看乐队演出?”
恩希雅露出狡黠地笑容,说:
“姐姐去我就去!”
球又被扔回来了。
银灰看向身旁,讯使赶忙望着天花板事不关己地吹口哨。
“……好小子,关键时刻居然背叛我……”菲林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恩雅在等待。
菲林男子的心跳快得让他觉得若能换算成汽车行驶速度估计能让交警开出一百张罚单。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恩雅说:
“恩雅……明天,去看乐队演出吧。你,我,恩希雅,我们三个一起。”
恩雅咬着嘴唇转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性的矜持,烦人的东西。
“还想要我怎么样。”
银灰腹诽,并抢在耐心耗尽之前再次开口:
“现在我们已不在谢拉格,只是罗德岛的雇员,我想和家人度过一个晚上。当然,说我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摆出兄长的样子也无妨。总之非常受欢迎的那支乐队八点登场,我想你们或许愿意早点出发,先到处逛逛再去看演出。我正好有VIP席的票,也跟其他人调好班了,明天晚上五点钟我在舷梯口等着,如果不来让讯使给我带个话。就这样吧。再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
讯使向两位小姐躬身行礼,立刻追上银灰,跟在他身后回到他的房间。
银灰关上房门,在椅子坐下,脸埋进手掌间。
“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说,“我第一次指挥你们给对头下黑手都没这么紧张。”
讯使走过去抱住他,笑着说:
“至少走出了第一步。”
“那么我们两个该解决你下克上的问题了。”银灰抬头看着依特拉人,抓住他的双臂。
“……老板……我错了……”
(下)
“需要的时候才摆出兄长样子大作战”的最终决战之日到来了。
银灰一早到室内作战训练场,从八点等到九点,九点半测试正式开始,开发部的研究员折腾他直到下午一点半,最后又告诉他未来一周每天都要八点准时过来报道的噩耗。
“生活不应当难为我这个菲林。”银灰评价。
最后解救他的是塞雷娅。
下午两点的时候瓦伊凡女子来到作战训练场,那时银灰正坐在纸箱小凳上一脸看透生死的神情吃自动贩售机里卖的三明治——武器开发部的人忘了给他订员工餐厅的外卖午餐,而讯使和角峰想当然的以为武器开发部肯定会负责他的午餐。
“……您不是今晚要带崖心和初雪出去吗?怎么这会儿还在这里?”
“没人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每次我问他们,他们都让我再等等,因为‘就差最后一项测试’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伊芙利特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安全保卫部的人绝不敢这样,”塞蕾娅揉着额角说,“快走吧,今晚对您和妹妹们来说太重要了。”
菲利向瓦伊凡女子道谢之后赶忙向出口逃窜。
塞雷娅叫住他。
“银灰先生,‘并非所有东西都适合藏在心里不说出口’——这些年我学到的教训中,这是最深刻的一条,希望它今晚也能对您起到帮助。”她说。
银灰一怔,再次谢过她,就去往自己的房间。
他去男子浴室,一边冲淋一边在心里演练今晚该怎样表现的像他认知中两个妹妹眼中的“好哥哥”。他回房一连试了好几身衣服也拿不定主意,本想叫讯使帮忙做出最终选择,但不知来源的羞耻感让他放弃了这念头,于是干脆闭着眼拿到哪套就穿哪套。
他系鞋带的时候心脏狂跳。
奇怪啊,他想,明明只是一家人去看个演出而已,为什么却这样紧张。
“我肯定会把事情搞砸了。”
银灰一边厌恶自己的多愁善感和内心的脆弱,一边来到底舱斜倚集装箱而立。
汐斯塔的风吹进运输舱,五、六个罗德岛的女孩笑着向车站走去,准备搭公交车去演出现场。银灰注意到连红都被她们叫上了。妹妹们应当属于那些女孩子们,那么年轻那么美好,活力四射。银灰对重型音乐完全没兴趣,他喜欢古典乐,他这样的老古板和妹妹们一起太煞风景。
当然,前提是妹妹们肯赏光让他陪同前往。
海水涨涨停停。菲林的耐心如滩涂上的泥沙,一点点随海潮而去。
他掏出纯银怀表——
5点15分。
不算太晚。
女孩子迟到很正常,她们总在出门前最后一刻发现帽子和鞋不搭配,脸上扑了太厚的粉,忘了带折扇,包里少放了护手霜,或干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换掉身上穿的这件衣服……
5点20分。
她们真的不会来了。
5点22分。
银灰彻底接受了他所谓的现实,那时身后传来了鞋跟敲击甲板的声响。
后来他向讯使坦诚,当时他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他就是和讯使互相告白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怎么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话音响起,菲林赶忙转身,随即因眼前所见睁大眼睛。
恩希雅和恩雅手拉手站在一起。她们身上穿着前阵子和其他女孩一起在龙门买的新衣服。
即使接受了那么多现代思想,但两个姑娘身上的衣服在银灰看来仍然清凉过头了。
“看到我们不该露出笑容吗?”恩希雅学着他的口吻。
“……你们穿的是泳衣吗?”
“反正live在沙滩上,大家都这样穿。”
“不行,回去换掉,穿成这样太危险了。”
“有这么令人望而生畏的哥哥在,哪个敢找麻烦啊。倒是老哥,闭着眼睛挑的衣服吗?居然穿三件套,我们是去看摇滚乐啊不是参加宴会,不热吗……真受不了!”
“不换衣服不许去!恩雅,你是姐姐,要做表率。”
“不要不要不要!姐姐,不是还要买限定口味的刨冰吗?晚了就没有啦,我们快走别理他。”
“连大哥的话都不听吗?回来!”
“要晚啦没有好位置了!”
“我们的票是VIP席,不可能没位置,给我回来!”
“不听不听!”
……
最后恩希雅买到了她盼望已久的限定口味刨冰。虽然味道让她非常失望,但她仍把刨冰一点不剩的吃掉了。
“毕竟是老哥请客,不可以浪费!”恩希雅说。
现场音乐很响,人们的叫喊更大。
暖场的乐队下了台,焰火冲天而起,乐队的女孩们在山呼海啸中登上了主舞台。
VIP席没有座椅,但离舞台很近。银灰既当近卫又做重装,努力防止其他人挤到自己的妹妹们。人群在他四周推挤兴奋地喊叫。他的鞋不知多少人踩过,脚趾先是疼,后来完全没了知觉。
但在他以双臂圈出来的那一片世界里,他的妹妹们安然快乐。
人们高举双手行金属礼随节奏甩头,仿佛在举行什么不可名状的异教仪式。不过感谢喀兰眷顾,恩希雅只比划金属礼,并没甩头,还是个文明世界的女孩。
恩雅则安静地伫立原地,仰头看着激光灯组的光束穿透黑夜编织出不断变换的光之网。她丰润的银色长发披在肩头,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所有光都落了进去。
乐队的女孩在舞台上蹦跳嘶吼。银灰很难想象她们如何从那么纤细的身体里爆发出这般充满力量的声音。
他的心也跟着她们的歌声和鼓点一起狂跳,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用脚跟着音乐打拍子。
“老哥——!”
“怎么了——?”
现场太吵了,银灰和恩希雅沟通基本靠吼。
“这乐队不错吧!”恩希雅说。
“还好……可和我以为的重型音乐不太一样。”
“你以为什么样?”
现在连恩雅都看过来。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有关重金属的东西,但那些乐队打扮和台上这些姑娘不一样,他们用黑白油彩直接涂在脸上,身上的衣饰都镶满了钉刺,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在看整合运动组织的招募广告。”
“那些是地下乐队,真金属,那些小姑娘现在太商业了,没意思。”旁边一个双臂布满刺青的男人插话进来。
“那您在这儿干吗?”银灰忍不住问。
“我从她们还浪迹于各种live house和给其他大牌乐队暖场的时候就听她们唱歌了。她们的每一张专辑我都有,”男人说,“哪怕我不怎么喜欢她们现在做的东西,我还是照买不误。”
“铁杆歌迷。”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你会觉得自己是看着她们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虽说现在她们未必是你最喜欢的样子,但你就是没法不关心她们,因为已经成了习惯,”男人示意了一下两个菲林少女,“妹妹?”
菲林男子点点头。
“好哥哥。我就从来不带妹妹出来玩,看起来太逊了。”
缓解银灰尴尬的是恩雅。人太多,她有点喘过不气。
恩希雅通过胁迫、发誓、撒娇耍赖等手段,总算让恩雅勉强同意银灰陪同她提前离场在外面找个长椅休息一下。
“老哥,你敢惹姐姐生气我跟你没完!”恩希雅拽着银灰的衣襟威胁。
“没什么问题是群发一遍我在游乐架上睡觉的照片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解决就多发两遍。”
银灰说完推着恩雅的肩膀迅速逃离现场。
菲林男子让妹妹坐在长椅上等自己。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拿了一杯柠檬苏打水,另一只手里是一瓶啤酒。
少女眼睛一亮。
“那是汐斯塔的精酿啤酒吗?”
这是恩雅今晚第一次主动和银灰说话。
“并不是,”银灰说,“精酿啤酒只有啤酒屋卖,但我想你现在大概不愿意和那么多人挤着坐在一起,所以没买。不过这也是本地产的啤酒,黑推荐的。”
“……我……可以尝一尝吗?”
“你都学会喝酒了?”
“山上的神祠大部分时间很冷,喝酒可以暖身子。”
银灰把啤酒递给妹妹,自己在长椅另一端坐下,暗自庆幸刚才没听店员的推荐给妹妹买那款超级梦幻的粉紫渐变色星空冰调特饮。
恩雅尝了一小口啤酒,发出满足的低叹。
“味道如何?”
“有点苦……不过确实不错。啊,抱歉,抢了你的啤酒。一会儿我请你。”
“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银灰说。
风带着人群的喊声和乐声,轻抚过少女的长发,她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迷蒙的光。
银灰上一次和妹妹们这样坐在一起,还是很多年以前,他们一起在雪境新年的第一天看着太阳升起,圣山一点点镀上金光。
在雪境的传说中,新年第一天看到圣山日出的人一生都会受到喀兰的祝福,所以雪境所有家庭都会守夜等着看日出。
那时候银灰和两个妹妹都还小,他们的父母健在,希瓦艾什家族正向谢拉格第一家族的位置步步逼近;银灰也没背负血仇,最大的“野心”不过是能摆脱家臣的陪伴独自上山打猎;两个妹妹是他甩不掉的烦人“小尾巴”,但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替她们出头。
他们生命中的万事万物都像那个早晨的日出一般辉煌壮丽,他们每一个都深信前景光明无限。
然后——
一切都在那个春天的夜晚戛然而止。
回忆让银灰很想抽烟,他忍不住轻叹一声。
“怎么了?”恩雅问。
“突然想抽烟。”
“居然还会这个。”
“有一阵子压力很大,就开始了。后来抽得实在太凶,在讯使的监督下戒掉了。”
“我们都变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音乐。”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样的音乐,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你今晚还是来了。”
“为了恩希雅,”她说,“我想让她高兴一点。”
“你总是那么善良。”
“为什么带我们出来?肯定不是你的主意。是讯使吗?”
“就当是我做了太多坏事,想让良心少受点谴责吧。”银灰脱口而出。
“我们能不能……在今晚为了恩希雅扮演好我们各自的角色,玩好这次过家家?”恩雅说。
过家家。
精妙的形容。
银灰明白自己应该接受恩雅的提议,和她安静地等待演出结束,然后这个夜晚就可以和平收场。
但明天呢?以后呢?
银灰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和妹妹们一起看日出的情景和刚才Live现场的情景在他脑海中叠加晃动,最终聚焦在一张年轻的笑脸上。
“当恩希雅——这个联系你们的最后纽带——万一不在了之后呢?”菲林问自己。
“并非所有东西都适合藏在心里不说出口”,塞蕾娅是这样说的。
通讯器无声地震动起来。
银灰排队买冷饮的时候给讯使发了一条消息,现在总算等来了他的回复。
——还在送货中〒▽〒
——您只要做现在的自己就可以了,没必要纠结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兄长对不对?
菲林男子喝了一口苏打水。冰镇的汽水冷却了他的头脑,让他一点点挣脱那个的确已不再适合他的角色。
“你非常恨我吧。”他说。
“为什么?”
“把你丢在蔓珠院不闻不问,只有用到你的时候才想起你。”
“我是希瓦艾什家献给喀兰的祭品,以换取家族荣光重现,从我成为圣女的那一刻起原本的我就已经死了。这就是圣女存在的意义。”
“你和恩希雅永远都是我妹妹,不可替代的家人。”
银灰话音落下,两个人陷入沉默。
恩雅把喝空的酒瓶放在脚边,把尾巴抱在怀里。
“我还记得父母葬礼那天的情景,”少女说,“你紧紧拉着我和恩希雅的手,扬着下巴瞪视那些气势汹汹前来‘吊唁’的‘客人’。那天结束以后,你身上那些我熟悉的东西和父母一起永远离开了。”
“我是长子,你们的兄长,得保护你们,我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所以你正式接管家族事务以后,家里——那时候我和恩希雅已不愿意称其为家了——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卫兵,跟我们有来往的人你都要调查一遍,侍从也全换成了你指定的人选,每天都得向你汇报我们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那时候虽然在你的领导下失去的都回来了,我们要什么有什么,你也大力支持我们去雪境外面,但我仍感觉每天面对的是冰冷的牢笼和一个掌控一切的陌生人。”
“那时候我们拥有的东西都是从其他家族嘴里抢回来的,威胁太多,我精力有限,只能对你们采取最高效的保护措施。”
“可你成为谢拉格最高行政长官以后仍不断在蔓珠院安插眼线,明明事件发生前几个月长老团就已经没有那两个家族的支持者了。”
“那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对我来说更像‘监视’。你的人每天都向你事无巨细地汇报我的行踪,对吧?”
“恩希雅来到罗德岛之后角峰每天也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但那时我可没离开雪境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我以圣女的身份对你的决策提出异议,你就不再信任我了。”
“是失望。”
“我和恩希雅不都有好好地遵从你每一个安排吗?”
“我一直坚信我们三个的心是同向同行的,所以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竭尽全力扩大你在教团内的影响力。结果在我最需要蔓珠院发声支持的时候你给了我什么?”
“那时候两个族长全被你以叛国的罪名处死了;所有家族也都签署协议放弃他们的私人武装,并同意你有权向他们征税;不管你在全境颁布什么法案都没人敢说个不字。你已经赢了,不该再死人了。”
“你想让我怎么样?开个舞会安慰那两个家族的成员,再叫他们搬来和我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政治的角斗场上没有善良的一席之地。”
“我是家里的长女,也是喀兰的宗教领袖,我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根本没必要处死那两个家族的全部男性成员。”
“因为你不知道在他们最早制定的计划里,解决掉父母和我之后对你和恩希雅做何打算。”
“你下达那命令是为了报复,你自己都明白毫无道理,所以才那么迫切地需要我的支持。”
胞妹敏锐的洞察力令银灰十分惊讶。此前他确实一直小看她了。
“……谁都不能伤害你们,就连想都不可以。”他说。
“我知道你做出那个决定以后失望极了。那种彻头彻尾的滥杀行径……你和你唾弃的那些守旧派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令银灰和恩雅疏远彼此的鸿沟。这也是为什么最终胜利到来时,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忧心忡忡,甚至连讯使都欲言又止。
“于是你们集体用沉默表达对我的不满。”
“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你当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更多限制,更多监视,更多不信任。”
“即便如此你还是贯彻了自己的意志。”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
说这话时恩雅神情坚毅,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神情。
她有了自己的主张,不再是那个顺从地接受一切的小女孩了。
恩希雅也是一样,突然有一天银灰发现她早就对她自己的未来做好了打算。
她们不再需要他为她们圈出一片安全区域了。
趁他没注意的时候,两个妹妹全都悄悄改变了自己。
改变永远同时伴着伤感和欣慰而来。
“你长大了,恩雅。”
恩希雅出现的时候,银灰和恩雅分别坐在长椅两端,一语不发地看礼花在夜幕中绽放。两人看起来就像恰好共享同一张椅子的陌生人。
少女坐在兄长和姐姐之间。
“这么快就结束了?”恩雅问。
“你们离开后我实在不放心,跟过来一看果然在路边就吵起来了。多亏这里路人少,没人听到那可怕的谈话内容。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可真不像老哥会犯的错误。”
银灰看着手里的杯子,好像装在里头的柠檬能缓解他内心的尴尬。
“我早就知道姐姐既不喜欢重金属对演唱会也没兴趣,我也知道在背后‘策划’一切的是讯使哥。我们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恩希雅说,“从昨天到今天你们简直像糊弄傻子,但无论如何一家人难得出来,所以我也配合了一下。”
“抱歉。”银灰和恩雅不约而同地说。
“没什么可道歉的。你们能暂时放下心中的芥蒂为我联合起来,让我确信自己还是你们之间最后的联系纽带,对我来说这已足够了。今晚我非常高兴,谢谢。所以,今晚剩下的时间,哥哥和姐姐也请陪我好好玩完这次过家家吧。”
光芒在恩希雅的眼中忽明忽暗,银灰无法确定那是焰火的倒影还是泪水。
恩雅伸手将小妹揽进怀里,头挨头靠在一起,就如她们小时候那般。
银灰知道应该告诉妹妹们自己如何夜夜梦见父母遇袭的情景,醒着的时候又如何深陷对无能自己的厌恶;他还应当告诉她们,截获敌对家族的密信之后他心中曾掀起怎样的狂怒浪潮;还有时刻盘踞在他心中的,对失去仅剩亲人的恐惧……他全该告诉她们。
但现实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自诩为妹妹们的保护者,不想让她们看到那个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的自己,于是面对她们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藏在强硬冰冷的外壳之下,最后就只会做那个“掌控一切的陌生人”。
——您只要做现在的自己就可以了,没必要纠结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兄长对不对?
银灰深吸一口气说:
“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会一直保护你们。当然,以后会尽量考虑你们的感受。”
两个少女看着他,又一起转过脸看着夜空中焰火明灭的光亮。
“这种事不说我们也知道,笨蛋哥哥。”
过了一会儿,恩希雅轻声说。
恩雅为了补偿妹妹因担心哥哥和姐姐而没看成演出,同意陪她和其他几个罗德岛的女孩一起找乐队的姑娘们要签名。作为惩罚,恩希雅勒令银灰在场外待命,必须随叫随到。
“反正老哥看起来也像个保镖,他自己又说什么要保护我们,在外边等着最适合他。”
能天使以“原来喀兰贸易生物链最底层是你”的神情朝银灰怜悯地点点头,就带着朋友们去往后台。
此前银灰询问过妹妹们的意见,如果她们需要,他就先行离去,这样她们可以和其他罗德岛的干员继续玩到后半夜。
“明天早晨我还得去塞蕾娅女士那里报道,”他说,“你们都知道她的脾气,谁敢迟到一分钟她用眼神就能把那人活剐了。”
但妹妹们却表示要和他一起回去。
虽然她们都没说,但银灰意识到或许她们希望三个人能多待一会儿。
今晚过后他们的关系或许变好,或许毫无变化,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努力过了。
于是菲林等在人圈之外。音乐,人群的呼喊,全都变成遥远的回响,海潮般在他耳畔起伏。
恩雅和恩希雅离开后台的时候,有两个菲林男孩凑上去和她们搭话。银灰犹豫一下,只悄悄注意着那边的动向,并没亲自上前干预。
女孩们果断回绝了对方的请求。菲林男孩们本想再尝试一下,但他们的视线和银灰的视线对上后,立刻知趣地离开了。
菲林男子看着妹妹们手拉手向自己跑来,想起当他从维多利亚回来过第一个暑假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在谢拉格山口的车站迎接他的。
那时候她们还是那么柔弱的两个小不点,角峰能一只手抱起一个。
而现在的她们甚至能击倒比角峰还强壮的敌人。
她们已不再需要他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了,甚至连保护都快成了一句空话。
巨大的伤感突然在银灰心头浮现,他吸吸鼻子。
这时两个妹妹已来到他身边。她们脸颊通红,眼睛闪亮。恩希雅身上穿着一件乐队T恤,怀里还抱着一件签过名的,签名的衣服回去就挂到墙上,谁要也不给。她身上的均码上衣正好盖过臀部。这种“下半身消失”的穿法也是银灰始终无法理解的时尚潮流,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三个漫步在海滩。
“接下来还想去哪儿?”银灰问。
“姐姐呢?”
“我听恩希雅的。”
“我们回去吧。”恩希雅说。
“不再转转那些摊位吗?吃点夜宵之类的。”银灰提议。
“不去啦,今晚太累了。”
恩希雅说着,手摸了摸大腿处的环圈。
“又开始疼了?头晕?呼吸不畅?能听清我说话吗?认识我吗?”恩雅抓着妹妹的手发出一连串直逼对方灵魂的拷问。
“——我背她回去……不,直接叫博士过来支援。”
说话的功夫,银灰已经就要按下通讯终端的紧急联络按钮了。
恩希雅一把夺过兄长手中的机器说:
“感染监控装置都没反应,你们就不要这样紧张啦。作为矿石病这很正常,只要睡一下就好。”
虽然他们一再努力,但最终还是触及了那个他们谁都不愿提及的事实。
兄妹三人同时安静下来。
恩希雅在沉默中凝望天空,银灰和恩雅也望过去。
三个菲林肩并肩站在海滩上,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背后,眼前只有动荡不息的黑色海面。
夜空群星闪耀,一道银河横跨他们头顶。
“虽然都是同一片星空,但汐斯塔看到的和家乡的感觉完全不同呢。”恩希雅说。
“是啊。”恩雅说。
“汐斯塔也不是真正的大海,对吧?”短发少女问。
银灰点点头。
“还有那么多山等着我去攀登,还有真正的大海等着我去见一见,我才不会认输呢。所以,你们两个也千万别让我失望。”
少女说着,一边一个地握住兄长和姐姐的手。
她今晚没戴手套,手背上贴了一枚创可贴,前几天输液导致的淤青也还没完全退去。
银灰轻轻回握妹妹的手,像握着一个易碎的希望。
蓝色的幽光乍然显现在漆黑的海面,起伏着向他们奔涌而来。
“诶?!你们看到了吗?”恩希雅说。
“海面在发光?”恩雅说。
“源石?”银灰问。
“啊,我想起来了,是水里的微生物!我在书上看过。”恩希雅说。
“知道原理以后一点都不觉得梦幻了……喂!恩希雅,小心感染!”
菲林男子开口制止的功夫,短发少女已向海水跑去。小小的白色身影在涌上沙滩的海水中踩出一连串闪亮的蓝色足迹。
“姐姐快看,我把光抓住啦!”
恩希雅大笑着捧起发亮的海水,蓝光从她指缝间流动着落下。
恩雅奔向妹妹。
蓝光扑上沙滩,星星点点的光斑闪烁着复又熄灭,接着新一波蓝光再次涌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像天上的星河在地上映照出活的倒影。
银灰坐在礁石上,远远看着两个妹妹在那闪耀的光芒中笑着跑着,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他拿出通讯终端,思索片刻给讯使发去一条消息。
回复很快就来了:
——不用谢,亲爱的老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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