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茂密的森林作掩护，又亲眼见过那些村民对魔法的忌惮，回到家以后，林檎儿还是有几分惴惴，担心哪一天会有好事之徒尾随而来，打破她们生活的平静。
蓝铃却和妈妈正相反——接触过了外面那个新鲜而又带一点危险的世界，她小小的心没有被吓住，反而更加好奇了。
妈妈不愿出去，她就自己出去——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她独自策划了好几次新的探险。
没办法飞行（扫帚被妈妈没收了），也不要紧，小家伙硬是开发出了一项新技能:变身。十分自发地，她就能变成一只敏捷的小野猫，四条腿虽然短，却是行动如飞，只要认准了方向，卯足力气跑它一个早上，就能抵达那个热闹的村庄。
这个傍晚，沐浴着柔和的夕照，她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案桌上的大盘子里飘出烤薯片的香味。
“咪呜——”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妈妈的裙边蹭蹭猫头。
“蓝铃？你又变成小猫！”林檎儿停下手中的活儿，弯腰抱起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依次握起她的脚爪检查有没有扎上刺。
“看看你，皮毛乱成什么样！又到远处疯玩去了吧，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就是不听劝呢？跟你说了长时间变形很危险，搞不好你会变不回来的。”
“好啦，妈妈，我这不是好着吗？再说我也没有白出去，我打听到了不少事呢。”蓝铃变回本来的样子，依然赖在妈妈膝头，乖巧地张开小嘴说——糟了，嘴边怎么还黏着几根猫胡子?她赶紧晃晃头，胡子才不见了。
“什么事？”妈妈耐心地帮她按摩着小爪爪，随口问。
“我知道了那些奇怪的村民是什么——他们是云梦湖的血族，就是精灵的一种，好像因为一种特殊的原因，他们对血特别敏感；很久以前，他们还有一些成员跑到湖区外面的地方去，全都发了狂，到处吸血，所以外面又把他们叫‘吸血鬼’。”
“我的天，你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呀？”林檎儿惊讶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蓝铃很自豪，“我变成猫，走街串巷，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就听到啦。我还知道血族一共有十三支系，繁华的市镇都在更远更远、靠近湖滨的地方；我还知道一般的血族都没有魔法，只有他们的族长拥有神秘力量；我还知道——”
“但是你不知道，你妈妈我在早先的时候收到过一个预言，说你的爸爸就会是一个吸血鬼，”林檎儿在心里说。当然，事到如今，她不会再纠结于那些模棱两可、亦真亦幻、揣摩命数的只言片语。她已经见识够了命运大段大段的异变和无常，她已然过了笃信的年龄。现在的她，对于很多事情秉持的态度都是“随它来，随它去”。
蓝铃脆嫩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所以妈妈，我们没必要害怕他们——食蚁兽原本想吃掉蚂蚁，可是如果遇到厉害的蚂蚁能把它的嘴巴蜇肿，它也只好乖乖地靠边站。现在，血族就像食蚁兽，我们就是那种厉害的蚂蚁。”
“但是厉害的蚂蚁只有两只，食蚁兽却多得数也数不清，这可怎么办呢？”林檎儿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没猜错的话，小蚂蚁还想再跑去参观食蚁兽的繁华市镇，是吧？”
蓝铃被揭穿了小心思，“嘿嘿”地笑了两声，赶紧溜下去洗手吃饭了。
阳光透过弯弯的细叶，洒在一只猫花溜溜的皮毛上。这当然就是蓝铃。她虽然满头乌发，变成猫以后却不是黑猫，而是玳瑁花色。现在，她睁大圆圆的眼睛，仔细观望着草丛外的广场。
大镇子果然就是不同：街道更宽敞，房子更漂亮，广场上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那个随风轻晃的是秋千，她在家里也有；那种一头高、一头低的长木板，她却没见过；还有很多石头台阶可以跑上跑下、很多门洞可以钻进钻出；哗啦哗啦喷水的池面上挂着淡淡一弯彩虹；高高的、扎扎的刺柏树，可以绕来绕去地玩捉迷藏……想想她上午毅然跳上村子里的驿马车、躲在几筐胡萝卜后面、一路颠簸着来到这个镇子上，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毕竟旅途辛苦，她有点累了，便渐渐眯起眼睛，想打个瞌睡。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话音却顺风飘了过来，毛茸茸的耳壳抽了抽，她把眼睛又睁开了，看到不远处走来几个孩子。
他们一律是颜色特别浅淡的皮肤，显得有点苍白；偶尔看到他们讲话时露出一点牙齿，都是尖尖的。蓝铃想，这可能是精灵和人类相区别的一个标志。
那几块长长的木板是这些孩子的目标。她很新奇地看到他们沿着小梯子爬上去，然后“嗖”地一下顺着木板滑下来。她听星星们讲过一种东西叫滑梯。眼下，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滑梯。
她也想玩。
于是她轻快地迈着小步，拖着长尾巴，穿过草丛向目标奔去。
“谁在那里？”一个孩子听到了声音，怀疑地望着草丛问。
蓝铃停住了。她想起了妈妈的告诫：长时间保持变形不好、有可能会变不回原样。那么，她何不变回本来的自己，走出去玩一会儿呢？反正猫滑滑梯也不太方便，尾巴会蹭出很多电火花的。
于是外面的孩子们看到：一阵窸窣过后，分开草丛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粗布裙子的陌生小女孩。她的黑头发有点乱，上面还粘着几根草叶。
两三个女孩有点发愣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男孩当中最小的一个吸了吸鼻子，“你是哪个部族的？你的血闻起来真特别呢。”
他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有三四岁的样子。蓝铃不禁在脑海里把他想象成了一只馋馋的、胆子却挺小的食蚁兽宝宝。
“我知道你是谁，”个子最大的一个男孩从一旁的滑梯上跳下来，像审判官一样开了口，“前两天他们都说，边境上的小村子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还带着个捣乱的小孩。那就是你吧。你可别想在我们这里胡闹，我劝你从哪儿来的就趁早回哪儿去！”
“我没有胡闹，我是来玩滑梯的。”蓝铃干脆地说，“我妈妈也不是奇怪的女人，她是森林里最棒的女巫。”
“女巫？”大个子男孩皱了皱眉，“那你爸爸呢？他是干什么的？”
“我爸爸？”这个词让蓝铃不是很有把握了，她斟酌着反问，“什么爸爸？”
对方眼里划过一丝鄙夷和得胜的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不会是没有爸爸吧？”他得意地说，“那你就不光是个捣蛋鬼了，你还是个野孩子。”
他的几个同伴兴奋起来，吹响刺耳的口哨，附和着喊：“野孩子！没爸爸！”
蓝铃不太明白、也不太喜欢他们的态度，她想绕开他们去滑梯那里。
大个子伸手拦住了她，“你不能玩滑梯！”
“为什么？”蓝铃不解地问。
“因为你没爸爸。”他义正词严地回答。
“有没有爸爸和玩滑梯有什么关系？”蓝铃觉得他好没道理，“你让开。”
“你还挺厉害，是吧？”大个子冲她晃了晃拳头，嘴角向下一撇，透露出无声的威胁。
有什么东西在这时砸到了她的后背，又“嘣噔”一声落地了。她回头看到一颗石子，再抬眼往后瞧，便瞧见了那个最小的男孩，他手里正抓着一把小石子，乐不可支地朝她全丢了过来。
她本能地侧身闪避，却被一只手伸来一推，跌倒了，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地上那些棱角锐利的小石头上。
女孩子们早已悄悄地退到秋千那里，静静地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偷眼往这边瞄一下。她们看到蓝铃爬了起来，攥紧着小拳头，直冲着她们的大哥哥就撞了上去。她当然是太生气了，气得已经忘了自己还会魔法，直接动用起了她并不占多少优势的武力。
妈妈从来没有打过她，森林动物们也没跟她起过冲突，可是真到了这种打架的时刻，天性里好像就有些什么东西在沸腾。对方被她的小巴掌拍中了眼睛，酸疼之际，用力想把她甩开。旁边的孩子们帮忙上来拽、扯、揪，蓝铃就回以踢、抓、挠。局面顺利地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不赞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是有人来了。混战的孩子们停了下来。
蓝铃已经在战斗的怒火中不知不觉变形成了一头小灰狼，犹在“呼噜呼噜”地咆哮，骤静的气氛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蓝汪汪的眼睛茫然地望向来人。她看到了另外一对蓝眼睛，还有一头黑色的短发。
她不知为什么打了个哆嗦，然后就抿抿竹片似的耳朵，龇了龇小小的牙，扭头甩着毛蓬蓬的大尾巴跑了。
她小小的劲敌们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捋捋衣衫，抹抹挂彩的脸，然后带些敬畏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路人。
他平静地回视他们，抬手送出一波金色流光。在它的沐浴之下，他们的伤痕痊愈、创痛尽消。
“真的是您！云钟明大人！”为首的男孩忍不住惊呼。他知道新任的族长喜爱漫游，走遍了湖区的山山水水，但没想到自己真能有这份好运气，在家乡的小镇遇到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我们被族长大人亲手治愈了”的那种荣幸。女孩子们也羡慕、景仰而又羞怯地从不远处纷纷看过来。
“刚才和你们在打斗的，那是个什么……”云钟明有些踌躇地问。
“那个，”男孩愤然地说，“是个外来的捣蛋鬼——森林里女巫的野孩子。”
族长的脸上出现了沉思的表情。孩子们痴迷地看着，直到他像来时一样轻捷地远去。这些小小的仰慕者都将毕生牢记这一天，把它当作最为璀璨的回忆。
林檎儿也会牢记这一天——因为她真的是被惊到了：这一天蓝铃回来得格外晚，而且她进家门的时候，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在外面摔着了？”她着急地上前扶住她，蹲下来仔细查看，“不对——你跟人打架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蓝铃闷闷不乐地说，“我今天跑了太多路，有点累而已。”
然后她异乎寻常地乖：主动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果茶。一边喝，一边对着小屋四下打量。
“你在找什么呢？”林檎儿看出女儿像是在找东西。
“没找什么……”蓝铃咕哝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其实她的确是在找东西——她想在小屋里找到“爸爸”。这个她不熟悉的名词，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会不会只是某种日用品的别称？她把所有的疑问都憋在心里，直到钻进小花被子、等着妈妈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她才实在憋不住了，突然问：“妈妈，爸爸是什么？我有爸爸吗？”
林檎儿饶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听到她这样问，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然而看着那张沮丧的小脸，不论她有多少异样的情绪，也都只能迅速转化为温和的、宽解的回应：
“有，你当然有，”她理顺她的小毛头，“每个孩子都有爸爸。对孩子来说，爸爸就是和妈妈一样重要的亲人。”
“那我的爸爸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蓝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流露出深深的期盼。
“你的爸爸……”林檎儿在心里叫苦，还得咬着牙继续回答，“他已经……不在了。”
“嗯？”一向机灵的蓝铃对于这个答案有点怔怔的，“不在？他去哪儿了？”
唉，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跟他们说“某某已经不在了”，他们十有八九会问“那他去哪儿了？”好像生命永远有下一站一样。
该怎样向她解释：在此间她所能触及的领域，已经找不到她想找的那个人了？林檎儿可不想看到孩子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脸色再垮下去。
然而蓝铃没有让妈妈为难太久，她自己开悟了似的突然说：“他是不是去别的世界了？就是妈妈你给我讲过的那些、在我们之外的世界？”
嗯嗯嗯，乖孩子，真聪明。林檎儿赶紧点点头。
“那他还会回来吗？”蓝铃抓住重点继续问。
林檎儿使劲摇了摇头。
蓝铃思索了一会儿，抛出更进一步的问题，“那么，那些现在有爸爸的孩子，他们的爸爸会不会有一天也去别的世界、然后再也不回来？”
“会的，”林檎儿说。
“那我就知道了，”蓝铃释然了很多，“果然还是他们比不上我。”
“谁比不上你？”林檎儿有点跟不上这个小家伙的思路。
“今天我遇到的那些坏孩子。”蓝铃说，“他们笑话我没有爸爸。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我有爸爸，而且我爸爸比他们的爸爸先去别的世界。我爸爸是第一名，他们才是落后的那一方！”
呃……这种事也可以这样比吗？预先很担心见到的那种幼年失怙的哀愁呢？蓝铃，你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到底像谁啊。
解开了心头的一结，小家伙迅速有了困意。小眼睛惺忪地快要闭上的时候，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向妈妈要求道：“对了妈妈，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给我讲讲我的爸爸。”
林檎儿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对孩子诚实，于是她说：“你爸爸呀，他是我青春时候的噩梦——”
“噩梦是很好的东西吗？”蓝铃打了个哈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怎么会这么问？”林檎儿不太明白。
“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就是那样的意思呀。”
“有吗？”林檎儿万分意外地按了按自己的脸。
蓝铃却已经翻了个身，香甜地睡着了。
林檎儿给蓝铃做了一把小扫帚。是的，她也算是想开了——人各有志，她不可能要求女儿跟自己一个样：能在森林里坐得住、每天自得其乐地泡发豆芽、翻炒花生、熬煮皂荚水、提炼各种香草精油、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蓝铃是个好动、爱探险的孩子，或者，至少是眼下正处在这样的人生阶段。那就让她去吧。与其看着她变成野猫辛苦奔波，不如干脆送她一把飞行扫帚，让她的旅行更便利一点。
今年的早春并不暖和，这个清晨，天上甚至飘起了茸茸的细雪。林檎儿把炉火烧得旺旺的，也许在这样的天气里，蓝铃会愿意留在家里，做一些树叶和干花的拼贴画，或者学几首歌谣……
然而没有，蓝铃还是抓起一把饼干塞满衣袋，冲过来亲了她一下，然后就兴高采烈地拿起小扫帚出门去了。
林檎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窗边坐下，继续织起了那条淡蓝色、点缀着嫩黄小爱心的围巾，那是她准备送给蓝铃的生日礼物。
等到她织累了，把身子坐坐直，望望外面静静的雪天，再端起茶杯用小匙“叮叮珰珰”搅动的时候，蓝铃已经远在重山之外，飞过了许多风景，瞥见了一线苍璧似的湖水——自从知道这里是湖区，蓝铃就一直想看看那片云梦湖。今天可算是得偿所愿。
不是什么晴美的日子，一向淡红的湖水都沉敛了颜色，小家伙却依然看得陶醉：多么大的一片水啊！不知能装下多少森林和大山。有没有小鸟飞向湖心，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呢？为了保险起见，她先沿着湖滨飞了一小段，想认认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地标。
有啦！她看到长长的一道桥，通向水中的一个岛。岛上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城堡。因为天色阴沉，城堡的许多扇窗里已经点亮了灯烛。
辚辚的马车一辆辆驶过长桥，向城堡而去。衣饰华美的乘客们款款下车，通过花团锦簇的拱门，进入了建筑内部。
蓝铃好奇极了，那些都是血精灵吗？他们和她以往在村镇里见过的血精灵很不一样呢。他们是不是要在漂亮的大城堡里唱歌跳舞？她隐隐听到了欢快的音乐声。
左思右想，不如进去看看，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她贴近湖面，借着细雨夹雪的掩蔽，飞进了岛上的花园。她把扫帚藏在一丛花木之后，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本事，摇身变成一只狸花猫，“哧溜”扑进了一扇半开的落地窗。
喵！这房间里是有人的！还好她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缩到薄纱的窗帘后面躲了起来。隔着半透明的层层褶皱，她大致能看到那个人的侧影——他正坐在桌边，安静地看着一本书。
房门被轻轻地叩响了，有人推开一道门缝，说了几句什么。桌边人侧耳听到，便合上手中的书，起身离开了房间。
“总算走了，可吓死我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蓝铃吃惊地回过头，才发现身后还有一只猫。原来不光是她躲在这里。
“你是谁呀？”那是一只小黄猫，态度很热情，想来没有看出蓝铃不是它真正的同类。
“我是到处跑的野猫，”蓝铃抹了抹胡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顺水行舟一般编出了一段身世，“我昨天跳到一辆马车顶上睡觉，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带到这个岛上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湖神岛，传说很久以前，湖神用魔法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城堡。后来他不知去了哪里，城堡也塌了。再后来血精灵来到了湖区，城堡的废墟就成了精灵族长的住处。”小黄猫很详尽地解说着。
“精灵族长为什么住在废墟里、不住好房子呢？”蓝铃想不通。
“因为他得到了一块有魔法的石头，受到它的影响，他不断地衰老，却不会死掉，所以，我想他可能是活得太累了、心情不好，就不想住好房子了吧。”小黄猫歪着头说。“不过老族长后来找到了一个继承人，接替他掌管那块有魔法的石头，就是现在的新族长——他的魔法可强大了，为了欢迎他，精灵们把坏掉的城堡重新修成了漂亮的样子，还要连续三天在这里举办盛大的舞会。”
“哇，是这样啊。你说的连续三天，是从今天开始吗？”
“嗯，”小黄猫点了点头，“宴会大厅早都布置好了，可热闹了，还有好多好吃的。走，我带你去看——”
蓝铃兴奋地跟着它跳出窗户，突然想起了一桩顾虑，“哎，为什么你肯和我一起玩呢？我是说，其实你还不知道，我没有爸爸——你不会在意这一点吗？”
“啊？”小黄猫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别说是爸爸了，我呀，就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我一出生没多久，就被主人用布袋装回了家，后来他到城堡里干活，又把我带来捉老鼠——好了，就是前面那个窗洞，能跳上去吗？我们从那里钻进去就到了。”
她们灵活而顺利地潜入了大厅，伏在石梁上。
这里果然华丽璀璨。蓝铃眼花缭乱地看着那些盛装出席、顾盼生辉的精灵美人。要是妈妈也穿戴成这种风格，会是什么样呢？她突然想。
印象里的妈妈，素来只穿整洁的墨绿色或者黑色衣裙，从不额外装扮自己。
为什么不呢？她没来由地遗憾起来。
“你看那边！”小黄猫碰了碰她，“精灵族长，在宝座上。这么远远地看着还好，先前我追老鼠误进了他的房间，感觉真是太不妙了！他一下就用魔法把老鼠变成了石头。我担心他把我也变成石头，就藏在窗帘后面不敢跑也不敢动。后来你突然蹿进来，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会一起被发现、一起被处理掉……”
“你说刚刚房间里的就是他？”蓝铃眯起眼睛看着宝座上的身影，“我见过这个人，有一次在路上碰到过。当时我正和别人打架……”
“是么，你在外面见过他？那倒是有可能——他很喜欢漫游，要不是被拉回来参加舞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逛呢。他的子民都特别迷他，好多女孩子还恨不得嫁给他，哪怕他的生命那么漫长、她们只像匆匆过客。所以我说这些精灵真不是什么特别理智的生物，起码没有我们猫理智。”
“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蓝铃皱起小鼻子问。
“觉得他又出色又好看吧。精灵的心思，我也搞不清。”小黄猫抓了抓耳朵。
“他好看吗？”蓝铃若有所思地又观察了一下，那种对她而言并不陌生的黑头发和蓝眼睛，跟清瘦的、郁郁寡欢的容颜组合在一起，就是大家眼中的好看吗？她不由自主地拿他和妈妈对照起来：妈妈的笑脸像苹果花一样，那才是好看的吧。至于他那副表情，只能让她想起来有一回她的宝贝发卡丢了、对着镜子发呆时那张苦瓜脸。嗯，他也丢了什么宝贝吗？
外面的天色愈加晦暗了，蓝铃想起她答应过妈妈，要在天黑前回家，便站起来和小黄猫告别，“那个，今天就玩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你不多待一会儿了吗？”小黄猫有点遗憾，“他们还没开始跳舞呢。稍后宴席还会剩下很多鲜美的鱼头……”
“不了，我有点事，你自己吃吧。认识你很高兴。”说完，她就轻快地转身跑开。
黄猫注视着她离去。然后，它忽如幻影般一闪，就消失在了石梁上。不出一秒钟的功夫，它又显身在了宝座前。
“说说吧，”云钟明对它挑了挑眉，“你跟那只猫都聊了些什么？”
它端正地蹲好，对他恭敬地低下了头，“是，我的主人……”
上一章：【千闻.静树】第五十四章 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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