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和半夜

某些时候，我格外地体会到自己的突兀。

例如明晃晃的阴天时，走在一条不太热闹的街道，我会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每一步，踢踏踢踏，在干燥的空气里显得有点刺耳而尴尬。

例如在半夜里醒来，眼前黑暗似地府，心头荒芜如坟头，好像全世界只有一个我，又好像只有我被隔绝在黑暗中。

例如在水流如注的暴雨天，我坐在屋里，脖子前伸，盯着手机，在软件上不停切换，希望有人找我说句话，偶尔停下来茫然四顾，只听见爽性的雨声和空无一物的自己。

面对生活，我常常尴尬，常常突兀。欲望诱我前进，恐惧逼我后退，我在两者之间目瞪口呆。

阴天--发现了世界末日

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刚刚熟悉起来的朋友，不久就要转学。我心里有些不快，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不称心。我们在尚未铺设好的操场上踢着脚边的沙子，偌大的操场，只有一个我，和一个快离开的她。沙子踢完又落下来，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心里小小地气恼，却无从发作。抬头看看，头顶是面无表情的阴天，从中透出的一点点光亮让它像个运作的烫发机，让我头脑发热，十分难受。我脱口而出：“最讨厌阴天了，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它一定是个阴天。”

她转过头，略带惊讶地说：“为什么，我觉得阴天很好啊，不冷不热很舒服的。”说完满意地轻轻一笑。她柔软的短发随着踢沙子的动作不断飘起来。我看见沙子也不断扬起，直到和明晃晃的阴天连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身影。

半夜--有一只小鬼睡在我心上

大学时，我和一个朋友聊过我的恐惧。傍晚看天色一点一点变暗，半夜醒来听见自己心里的纠结，这两种情况对我而言都是难言的煎熬，以至于我甚至不敢面对，非要找些无聊的事情来哄骗自己度过这一段时间。

人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白日里的繁杂琐事都不想了，心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会浮现出来。因为重要，所以担心，担心得竟然要睡不着了，半睡半醒之间把人生想象一遍，慌乱不已。她听过之后，给我推荐了村上春树的文章《爱如半夜汽笛》。半夜醒来就如一个人在暗处等车，没有头绪，无可期盼。这时候，要走出这种茫然和慌张，甚至不需要等到那班车，只需要听见远处来车的汽笛声。知道有车要来，我就会安心。知道有人会爱我，我就会停止慌张，翻身坠入沉沉的梦境之中。

雨天--我被雨水冲成一条一条

上海的雨季又来了，我和晾在阳台的衣服一样，湿湿嗒嗒不爽快。风还不凉，正是短暂的秋天。今天出门上班，我穿着大半码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地铁站走去。从小到大，伞似乎总是不够大，遮住了书包，就遮不住腿。我在大雨里走着，挑选路线，小心躲避着路边快速驶过的车和水坑。大雨茫茫，水流滚滚，我头脑空空地去上班。

令人抑郁的冬天就要来了，而且我知道它就要来了。做好了心理准备，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阴雨天和半夜，我知道它们让我紧张。保持一点敬畏，会不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