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路人

　　这两天气温回升了，正如网上所说：这个三九天不太冷。

中午下班从小区北门进去，老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蹒跚身影——小区里拣拾杂物的七旬老太，她头上依然包着那条头顶泛白，四边还能分辨出绿色的方形围巾，身穿已严重褪色的灰色上衣、蓝色裤子和浅口布鞋。走近了，能看到她今天的收获比较丰富：右肩背着一个快要装满的大尼龙口袋，右手紧紧捏着口袋边沿，从外形估计应该装有啤酒瓶、书纸和其他杂物等，左手拿着拆开整理好的三个大纸箱，再走近一些就看到了她两颊在冬日暖阳照耀下泛着的红晕，我的心里便舒展了许多。

　　不知道老太太从什么时候起在小区拣拾杂物，我注意到她是在去年深冬一个吹风的早晨，北方冬天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冷。那天我穿着厚厚的棉服棉鞋，戴着手套背着包准备去上班，手里顺便提着一袋生活垃圾准备扔到楼下的垃圾桶。

　　出了单元门感觉风很大就顺手拉起了棉服上的帽子，视野马上就缩小到了正前方，距离大垃圾桶四五米时我看到了她：身高一米五左右，比垃圾桶略高一些，身体偏瘦，两腿膝关节明显向外弯曲，刚从垃圾桶里拿出了一个小纸箱，听到脚步声她把头转向了我，我就近距离地看到了她前额被冷风吹乱的几绺弯曲头发，青中带紫的脸颊布满深深的皱纹，两只干瘪的手里各拿着刚从垃圾桶中拣出的小纸箱子。

　　我感觉心痛了一下，便轻声说了句，这么冷的天你应该戴上口罩和手套，她没回应我，可能没听见，也可能没明白我在对谁说，于是我轻轻地把垃圾袋放入桶内便急步走向了停车场。

　　那天之后，我留意观察了几天，便大致摸清了她的规律：她住在我家左侧的那栋楼内，每天穿着那身严重褪色的衣服早晚两次挨个光顾小区内各个垃圾桶，每次都或多或少拣到一些杂物，看到迎面来人就低头走过。

　　以后的日子里我只要下楼或开窗，总是有意无意地用眼睛扫视周围，不确定是希望看到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的身影。一个雨天，我隔着窗玻璃看见她身披一张白色的方形塑料，把上面的两个角拉在脖子下面挽在了一起，下面随意张开着，蹒跚在雨中的垃圾桶间。我给爱人说把家里不用的那把伞送给她，爱人说我脑子有问题，手里拿伞怎么翻着拣东西，只好作罢。

　　我们虽然经常碰面，可依然只能算作路人，我对她的所有好奇只能独自脑补。

　　严格来说，我们现在所住的小区地处这座小城市的郊区，是五年前由城边的小村庄开发而成的。我猜想她原本就是那个小村庄的村民，土地被开发成房产后补给了她家单元楼，她儿子儿媳因为没有了耕地就外出打工了，而她因为年龄大就住在楼房内，或许还负责给附近上学的孙子孙女做饭。

　　从她常年几乎不变的穿着判断，家里的经济条件可能不太宽裕。因为这个小区住着不少回迁户妇女，早晚三三两两在小区里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或晨练或散步，在或比她年老、或比她年轻、或者年纪相仿的人群中，她肩背手提的样子就格外显眼。

　　可能是看到城里的消费明显高于农村，现在又没有土地让她继续劳作，勤劳节俭一生的习惯让她无法适应无事可做的无聊和坐吃等要的尴尬，经过观察和琢磨，她发现在小区拣拾杂物既可以打发无聊时光，还能换取一些零星收入补贴家用，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从她每天早晚毫不躲闪地蹒跚于垃圾桶间的身影，足见她并没有感觉自己在人群中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感觉拣拾杂物有失孩子们的体面，就像在地里劳作一样是正常的劳动，或许就是这种自如赢得了小区居民的尊重：越来越多的人扔垃圾时自觉把纸箱、啤酒瓶等可回收物品单独放在桶外地面上或者凑巧交到她手里。

　　时间一久就成了条件反射，看到她就盼望无风无雨，天气不好时看到她就心脏收缩。

　　于是，刮风下雨或雪天尽量不下楼或少看窗外，就是不为难自己。

　　祝福她出门就有好天气，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