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

这件事情发生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

农历腊月二十八的夜晚，月黑风高，一行人在乡间的小路上急速行走。

领头的，是乡计生办的主任，今晚，是他们的一次集体行动，他们是要去双圩村抓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张大山和他的老婆刘翠平。张大山和刘翠平，是县计生委挂名的重点捉拿对象，因为他们已经生下了三胎。为了逃避计划生育的抓捕，他们躲在了外面，长年的不归家。

县计生委下达了死命令，对张大山夫妻俩，不管何时何地，只要见到他们，即刻捉拿，即刻做绝育手术。

张大山家的周围，早已安排了线人，一旦他们现身，乡计生办就会第一时间知道。

到了腊月二十八，辛苦劳累了一年的人们，该歇的就歇了，有钱没钱，安心过年，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这是农村传统的习惯。

张大山和王翠平，为了能顺利生下个儿子，在计划生育就是国策的高压打击下，只好外出东躲西藏，三个孩子丢给了张大山的父母照应。翠平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她的三个女儿，她们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翠平跟大山商量，我们赶在二十八的晚上回家一趟，躲在家待个几天，初几再出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的家里不过年啊？那些搞计划生育的人，这几天不会盯着那么紧吧？

大山也很想念年老的父母和孩子们，同意了妻子的想法。为了避免和抓计划生育的人接触，他们算好了时间，选择在晚上天黑的时候进家。

当他们推开家门，见到了苍老的父母和三个年幼的女儿正蜷缩在昏暗的灯光里，家里异常的冷清，没有一点过年前的热闹景象。

女儿们见到了爸爸妈妈，喜出望外，即刻扑到爸爸妈妈的怀里。此情此景，翠平的心里酸酸的，在那里低声啜泣。大山走向灶台，烧了几个他们刚带回来的菜，一家人吃了一顿热乎饭。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家的屋外，已经站了十几个计划生育小分队的抓捕人员。

计生主任敲开了门，一行人鱼贯而入到了张大山的家里，这阵势，把最小的孩子吓哭了起来。

张大山和刘翠平什么都明白了，这一次，他们是在劫难逃了。

计生主任说，快过年了，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既然你们现身了，我们就必须要采取行动。要知道，因为你们这一户，我们乡的计划生育在县里进入到倒数行列。你们这一户的计划生育不解决，我们乡里的书记、乡长和一干人等，都将受到停职、降职或撤职的处分。

张大山心里清楚，在这帮人面前，强硬只会让自己更吃亏。眼下的关键是如何保护好翠平，因为翠平又有了身孕，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这帮人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那我张家就真的要绝后了。

张大山对计生主任说，请容我们到里屋去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就跟你们去做绝育手术。

在里屋，张大山趴在老婆的耳朵上小声地说，待会在路上你一定要想办法脱身，让他们把我抓去做结扎手术。只要你脱身了，我们家里才有希望。

翠平会意地点了点头。

小分队的一帮人，有的帮着挑被子，有的帮着拿生活用品，在漆黑的夜幕中，一行人把大山夫妇夹在中间，向着乡卫生院赶去。

大山夫妇早已有了逃脱的准备，当他们走到一处坡地的时候，翠平觉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一个弓身向着坡地下滚去，转眼翠平已离小分队十米以外了，她快速地向着远方跑去。

当计生主任回过味来时，翠平已经跑得更远了。好在还有个张大山没有跑，只要把这个张大山抓去做结扎手术，他们这一户的计划生育也算完成了。他们也好向计生委交差了。

张大山在乡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

半年后，他的老婆刘翠平在外面生了个儿子，一家人欢喜不禁。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几天后，乡计生办再次来到张大山家。这一次，他们不但要把翠平做结扎手术，而且还要对张大山家进行罚款，罚款金额是一千五百块钱。尽管张大山家已是一贫如洗，但为了这个儿子，他们认罚。

后来，这个孩子的小名就叫：一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