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怪

作者: 老王家的奇异日志 | 来源:发表于2020-10-24 22:33 被阅读0次

    去年回老家,中午从市里过去,经历了三小时的颠簸,才坐上上山的牛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太阳已经歪歪斜斜的快落下去了,我猜想应该快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老家地方偏远,叫王家寨。在我记忆里只在初中时回来过这么一次,我们老宅是当地一个鳏夫平时打理,但是从那次回去后,家里大人因为我和那鳏夫闹翻,老宅常年失修也就倒塌了,但他们对老家的事从那次后便只字不提,后来十几年来也都没回去过。

    这次我回老家只因当地黑煤窑挖了我家老坟,我得回去处理,家人已年迈,不忍他们舟车劳顿,这些事自然落在我这年轻人身上,临行前父母反复叮嘱我速去速回,遇到事情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

    山间的房屋都蒙上了灰,野草杂乱无章的野蛮生长,没过人腰,有的老墙年久失修,兀兀地躺在地上被青苔枯枝覆盖。

    “这里没人了吗?”我向车夫提成自己的疑问

    “早几年就没人了”车夫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用暗沉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是出去打工去了吧,这年生山里留不住人了”他接着说道

    我沉默了,从上车开始,他眼神一直让我很不安,这就好像一根根利刺扎向你的眼,我甚至觉得这不是活人应有的眼神,是死人,不,是魔鬼

    我不得不转移自己注意力,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

    我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听着老林子里八哥的叫声,忽然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我眼睛“那是二伯的手表?”我忙叫车夫停下,他没说话没看我,只默默停下了牛车,我也因此感到几分庆幸,庆幸他没硬生生的载着我向我不知道的大山里不知名的深处走去,但即使如此,目前我也没心情管他打算怎么样了

    我连忙跳下车斗,在杂草丛生的废墟上有块高出些许的木梁,上面挂着一块有点掉色的手表,皮质表带已经腐朽得辨不清原本的成色了,但是表盘上revue的字样还是让我坚定的认定这是我二伯的手表。

    因为当时像这种封闭地区老上海手表也只我二伯拥有,摸着它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在老家度过的那一个多月的温馨时光。

    那年和父母二伯一家来老家,是因为要给过世已久的奶奶迁坟。

    那时山里虽然人少,但不算冷清,老宅子打理得很不错,我单独住在二楼左侧的单间,父母就在我隔壁房间,而二伯一家住楼下。

    守家的鳏夫姓陈,是个外姓人,当年从山北那边来我们王家寨干活,娶了个媳妇儿,就留在这里,结果一场瘟疫媳妇儿死了,也没孩子,年纪也大了,我家看他可怜就让他看守房子。

    王老伯很和蔼,大人们白天去外面处理奶奶迁坟的事情,是王老伯给我讲好多故事。对了,我在这儿还找着一个要好的玩伴,也是陈老伯介绍的,陈老伯说那是他的干儿子,让他带着我玩儿。

    那孩子叫陈二,黝黑黝黑的,头发杂乱枯糙,还经常黏着不只哪儿来的树叶儿,他眼睛也是黝黑黝黑的,唯有牙齿白白的,白得像冬天地上的白雪,他和我年纪相仿但比我矮一个头,成天赤着个胳膊瘦骨嶙峋,他话不多,却乐意带着我玩儿。

    要说着山里的孩子总有许许多多的乐趣,他带我去黑黢黢的山洞捕鱼,他说这洞里的鱼最是好吃,常年不见阳光,水质清澈,似毫不闻腥味,我们就用洞里的水用锅子清水煮鱼,很好吃。我们还在树上摘果子,在河里游泳。在河里游泳时,我才知道他水性多好,我们一到小河边,他便拉我窜了进去,往河底游去,陈二在河里可以爆发你想象不到的力量,我感觉像是一只大鱼拉着我,使不上劲,是陈老伯在岸边叫我们才回到岸边,大山里是他的天地,我的生死只能任凭他摆布。

    但我还是成天跟在他后面,直到有天他说要带我干件大事情,我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我们可以穿越大山,像孙猴子一样大闹天宫,但让我没想到,他竟带我来了集市,那天是赶集的日子,他一改往日好动的风格,显得怯生生的,但黝黑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人来人往的集市,我看到父母还有二伯二嬢给我招手,我拉着陈二走向他们,想给他们介绍我的新朋友。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

    “这是我朋友陈二”

    我和母亲同时开了口

    父母还有二伯他们疑惑的看着我,我发现本抓着陈二的手竟只剩一小块灰黑色破布了

    “这家伙怎么自己先跑了”我心里想着“这也太不够哥们儿了”

    然后又向父母讲述陈二,以及我和他的历险,看着他们表情从平静到若有所思到惊讶再到惊恐。

    二伯拉着我手就往老宅方向走,父母他们也都黑着脸,回到老宅他们把我关在我二楼的侧房里,然后我便听见他们对着陈老伯吵了起来。

    我脑袋昏沉,听不清吵了些什么,只记得全是些污言秽语,我恨极了他们,为什么不待见我的好朋友陈二。在阴影里,我仿佛看见王二皎洁的牙齿对着我笑,他黝黑黝黑的眼睛一定在在黑暗深处幽怨地看着我。

    后来父亲脸色苍白的拉着我,一定要我回城里,我不愿,父亲第一次打了我,他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更不愿走了,母亲哭着搂着带着我要回城,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傍晚,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着回城。

    那晚夕阳把树林烧的红彤彤的,把地里的湿气也烧了出来,潮湿的气味紧紧地附着在我鼻孔里,就好像陈二身上的味道,风一吹动,好多大树便跟着摇晃起来,我们坐在牛车上,我还有些生气,背着身望向老宅,看着它渐渐隐于山间,不知怎么的我好像看见了陈二,在天已经黑压压一片的时候,在我们牛车后,他扭曲着他瘦小黝黑的身体,他黝黑的瞳孔在一点点光的照耀下,显出比山林更深邃的黑色,他呼喊我的名字,发出让人牙碜的声音,我想回应他可二伯捂住我的嘴,我眼睁睁的看着陈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牛车速度比自行车慢不了多少,即便如此陈二却依然步步紧逼,竟越来越近,他步伐诡异,仿佛不是跑着的,而是扭动着身体,像条竖立的黑蛇,蠕行而来,我已经够看清他枯糙的长发了,我是多么佩服他,那如枯柴般单薄的身体竟有如此的力量,他双手舞蹈般大幅度摆动,发出呲溜呲溜 呲溜呲溜的声音,我疯魔般想同他一道,在大山里自由自在的游荡,我讨厌家人们的束缚,我一把推开二伯,在这逼仄的车斗里,二伯一下子滚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王二越来越近了,车夫想停下车来,可那牛像得了疯牛病般,任车夫怎样抽打,怎样喊叫,只越跑越快,陈二没追上来,我却昏厥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山下小镇,我们找了户人家临时住宿,父亲和车夫已经不见了,他们返回去找二伯了,深山上当时猛兽还是有许多的,前些年就有采药人被熊瞎子活活弄死,找着时只剩一点人体残骸了,我脑子嗡嗡的,母亲和二姨抱着我哭,但我始终相信陈二即使看在我们之间情谊的份上也会护我二伯安全,第二天清晨父亲果然带着二伯回来了,二伯身上灰扑扑的父亲也是,我发现二伯的瞳色竟和陈二的有几分相像

    “二伯”我刚一发声就听见轰的一声,脑袋嗡嗡作响

    是父亲打了我,接连两次,而我并没做错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一点慈爱和怜惜,想是看一只野犬一样

    “好了好了,孩子又没做错什么,你打他干什么”母亲二姨拦着父亲

    父亲走出门外,点上了支烟,从此对这个事便不在多提

    回到城里的第二天,二伯就离开了,听父亲说二伯辞去了工作,出家去了庙里。

    林子里八哥聒噪的叫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看着眼前这块老上海手表,随着我对二伯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我更加肯定这是二伯的手表了

    可二伯对这手表宝贝得不得了,怎么会认它在这废墟中生锈?还有我分明记得临行前探望二伯,他也带着这手表,但是这表上连刮痕都和二伯那块一模一样,这究竟怎么回事?这些疑问砰的一声在我心里蔓延开来,伴随着这荒废的无人村腐朽发烂的恶臭,让我有种想撒腿就跑的冲动

    “走吧,往上河走”那是我家老宅的方向,我想回去看看,缅怀一下故地,平缓一下我的心情

    “那破烂地方去干啥,天快黑了,老子还要回家吃饭”车夫是这样说,然后也不问我拉着我往那户黑煤窑方向走去

    “快下去,天黑了,别往外走了,这附近应该有空的工棚,先歇一晚吧”

    我下了牛车,发现这里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老房,红砖搭建,应该是70年代左右修的,杂草稀疏散布在早被压平的地里,好像它们有无穷生命力似的,那些矿工,黑黑的,似乎想隐藏在这阴沉沉的空气,看不清脸了,但我感觉都像极了陈二,我想陈二或许也混迹其中吧

    空房间有许多,我本打算在山里找户熟人家借宿一晚,没想竟成了荒村,只能在这破烂的工房里凑合一晚了

    夜已深了,月亮在云里若隐若现的,四周是湿哒哒的青苔,蚊虫乱哄哄的飞着,角落还长出了几根细长的蘑菇,我仔细的回想童年的故事,陈二当时怎么可能跑的和牛车一样快。还有他的姿势,那是非人的姿势。但是怎么直到如今才注意到这些细节?这么多年来,那段回老家的回忆在我心中一直是明亮温馨的,直到回到这里我才发现了诸多不正常,之前反而感觉理所应当。对陈二或许不是人啊,陈二不是人,不然他怎么会在集市上突然消失,还有好多好多信息一股脑的涌入我的记忆里,我感觉越发毛骨悚然。

    一直熟悉的味道又在我鼻囊里蔓延开,那种湿乎乎的味道,好像陈二的味道,突然眼前的黑暗好像都是陈二,他脸上像沼泽地一样的黑色根本不是人类的肤色,而是一块腐烂了的烂肉,还有他的眼睛,里面充斥着发黑的血液,他枯槁的身型后面已经露出了白骨,陈二融入了黑暗,像条湿哒哒的巨蟒紧紧缠绕住我

    我猛的惊醒过来,看着布满青苔的天花板,陈二就紧紧依附在上面,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是他的黑色足以吞噬那一片漆黑的夜,显得各外清晰

    “你…”他发出咔咔咔的响声,“也来陪我玩儿吧”声音沙哑,像浸在水里的发条玩具

    我使出浑身力气跑出门外,跌坐在杂草丛里 ,我看见二伯正爬在我身旁,他也黑黑,从轮廓上勉强分辨得出是我的二伯,二伯的头比原本的大了一倍不止,扭曲到一个惊悚的角度,微笑的对我说“把表还给二伯吧,二伯把命都给你了”然后止不住的捂住嘴咯咯大笑

    我往路上跑去,车夫还有他的牛车都在那儿,车夫焦急的前后徘徊,又忽然不见了,我便马上听见背后传来他瑟瑟发抖的声音“我老婆等我回家吃饭、我老婆等我回家吃饭呢”

    我连忙往河边冲去,望着黑漆漆的大河,我感觉有无数个陈二在那儿等着我,但我就是停不下来自己的脚步,向河里冲去

    “小娃子,还不上岸”一个呼喊声叫住了我,让我逐渐可以控制着自己了,那是一个人,他跳下来河把我捞起

    “快点跟上”那人说

    我就这样深一步浅一步的跟着他到了那荒村,跟着他左绕右绕的到了一个小破棚子,借着月光才发现那人是陈老伯,陈老伯应该已经80多岁了,脸上堆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褶子,还有些凹凸不平的肉瘤子,本来是分外恐怖的一个人,但现在我却觉得各外的可爱

    “陈二杀了陈二”陈老伯看着我颤颤巍巍的说,说完便在地上抱头痛苦,任我这么问他也没搭理我。环视四周,发现挂了许多黑白老照片,每张照片的共同点是都有一个白白的陈二,而有几张特别的吸引了我注意力。

    那些照片上陈二的后面都有一个黑黑的小点,像一个个小眼睛,它们知道我注意到它们了似的,死死的盯住我。

    这时陈老伯拉住了我

    “你终于来了”陈二的声音再我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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