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声无星宇,千点眉沙万句诗
孤灯一盏寒江影,晚间秋雨忆大师。
—题记
民国多文人,有趣,有志,有节。
脚踹蒋介石的狂生刘文典,为救学生愤而辞职的校长蔡元培,身处三教之外不忘救国的李叔同。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每次读他们的故事,好想穿越时空,与他们一起,把酒言欢畅天下,笑谈江湖海为家。
乱世民国,战事不断,大师众多。
文艺界,派系林立,但终以百花齐放为焦点。
不是每一个文人都像鲁迅那样个性鲜明,标签明显,以笔为战,始终如一。
一位认识十多年的朋友,青年时期读书,知道闻一多的故事以后,便常常带着眼镜,披着围巾,以当代闻一多自诩。
对闻先生之推崇,可见一斑。
梁实秋和闻一多,原本都是追求恬淡闲情,营造生活之美。
况且二人在清华时期便在一起读书,后来又共同赴美深造。二人在宿舍偷偷地用酒精炉炒鸡蛋,白菜,木须肉,度过了一段“西窗剪烛,杯酒论文”的同窗生涯。
由此,二人成了莫逆之交。
原来,学问大如梁实秋闻一多者,大学也违反禁令在宿舍偷偷做饭,而且饮酒。
不知道,美国的宿管阿姨,逮住他们之后,会不会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
回国后,二人同在青岛大学任教。每天闻一多去上班,经过梁实秋家门口,轻轻招呼一声:秋。
梁实秋应声而出,二人合手执一杖,手挽手肩并肩,行走于崎岖小路。
没错,那时候的二人,是一对激情四射的“好基友”。
在学校里,他们经常与杨振声,方令儒等人饮酒作乐,并戏称为“酒中八仙”。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三十斤一坛的花雕陈酿,不喝完不散。
有一次,胡适路过青岛,看到他们豁拳豪饮,吓得赶紧把带有“戒酒”二字的戒指带上,以求免酒。
胡适本人酒量不低,但遇见梁实秋闻一多豪放狂饮之辈,也只能胆怯求饶。
读到此处,不禁想起自己去世将近二十年的祖父。病重之时,仍然不顾医生劝诫,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终致,撒手人寰。
以前年幼,不甚理解祖父。
长大之后,方知,也许对于祖父而言,他已知自己来日无多,便不顾家人劝阻,拼命抽烟喝酒。
由于家境贫寒,原先抽烟喝酒的父亲,也戒了烟,只喝酒。
随着近来父亲年事已高,多年来,劝阻其戒酒,均以失败告终。再者,原先经常一起饮酒的同伴,大多由于身体原因,或生病或去世,所以,父亲经常一人饮酒。
不过,近年来,父亲已由原来的早中晚一天三次,变成了中晚两次。
在父亲的心中,喝酒是唯一的爱好,明知伤身,业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酒和身体,已然不能分离。
作为子女,甚感惭愧。
多年来,几乎没有在父母身边尽孝,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给父亲带几瓶好酒。
但是我深深地知道,再好的酒,也抵挡不了父亲没有酒伴的孤独。
十几岁相识,五六十年的酒友,现如今,终生不能相见,不善言辞的父亲,把对老友的思念与感伤,融入了酒里。
每次回家,听父亲说他过去的故事,讲到去世的酒友时,退休工人的父亲,眼神中,有些许恍惚。
我仿佛,看到了一种面对现实的一种无奈与悲凉感。
曾经有一次回家,与父亲喝过一次酒,仗着年轻与老爷子比酒量,最后我喝趴了,父亲一斤酒下肚,没事人一样。还向我母亲炫耀:你儿子想跟我比酒,老家伙还不老。
说完,嘿嘿一笑。
那一刻的父亲,像个打架打赢了的孩子。
此刻,多想与父亲,共饮一杯啊。
后来,闻一多在文学上,更加追求时效性与批判性,有一种对社会,对底层的悲悯和热情。而梁实秋还是一如既往地散漫。
之后,二人开始渐行渐远,直至闻一多倒在了从李公朴追悼会回家的路上。
抗战中的闻一多,留起了胡子,声言:
抗战不胜,誓不剃须。
对于闻一多的惨死,梁实秋悲痛至极。
对于梁实秋而言,闻一多,始终是理解自己的少数人。
在梁实秋与鲁迅那场著名论战中,闻一多,多次对梁实秋表示了公开支持。
懂梁实秋的人走了,他自己又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了长达四十一年的余生。
在此期间,梁实秋不止一次的想起闻一多,不止一次的落泪。
于今时今日之当下,我们无奈不能成鲁迅,只可曲意学实秋。
鲁迅与梁实秋,二位截然不同。
鲁迅性情孤傲,文笔犀利,抨击时局,关注底层。
而梁实秋温和雅正,绅士学者,对大众的不幸与底层的反抗,走着天然的冷漠与隔阂。
正因如此,两位文豪巨匠,进行了长达近十年的“口诛笔伐”论战。
最终,以鲁迅先生去世告终。
相较而言,梁实秋的苦中作乐,更适合如今的这个时代。
抗战时期,梁实秋住在重庆北碚的一间瓦屋。陋室寒酸清苦,硕鼠横行,聚蚊成雷,逢雨必灾,饥不果腹,空响不绝。
凡人于此,必当感慨时运不济,怨天尤人。
然,他却美其名曰“雅舍”,依然写下一系列唯美散文,文中无战火硝烟,无民生疾苦,无生灵涂炭,只是一俯一仰,一饮一啄的生活点滴。
大师不愧是大师。
闻此感慨:
岁月在流逝,但世人在精神层面,却并未发展。
现如今,人们更喜欢读梁实秋,喜欢他的温和暖意,小趣味和小机智。然而,在剑拔弩张的乱世中,他追求缥缈的文学之梦,却没有贡献出一种面对苦难的人生哲学,却阴错阳差的对几十年后的当下问题,给出了答卷。
关心当下与批评时政的文人,大多写杂文较多,命运往往不堪,且大多短寿。
鲁迅终年五十五岁,闻一多终年四十七岁,李公朴终年四十四岁。
而写散文的作家们,相对要长寿的多。
梁实秋终年八十四岁,沈从文终年八十六岁。
无论怎样,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他们都不失为一个文人。
他们有气节,不媚俗。
岁月是公平的,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努力的人,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夜深雨急,遥望历史,谨记大师之意。
文人可无残,不可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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