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瘟来了。
阿铭在微信看到消息,猪瘟在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地方爆发,没承想,像无线波信号传播——村里有猪病倒了。
阿铭是第一个发现死猪的人——确切说,是第一个把看到死猪的消息传遍全村的人。阿铭早上照例到河边打一桶水,但是今早不太一样,河面水汽夹杂着怪味。冬天的水面雾气弥漫,阿铭看到四根白色桌腿一样的东西,朝着自己漂来——是头死猪。
猪已经被水泡得有些肿胀,应该是昨晚被扔进河,尸体大部分沉在水底,只有四条腿僵直冲着天。
于是,消息随着猪瘟,一起传开了。
村里最大的养猪场,是一个台商投资的菜篮子工程,圈养了4000多头猪。他们抓紧在疫情爆发前,卖掉一部分猪。然而猪瘟还是在这里爆发了。
阿铭听说有人上报镇政府,就跑到养猪场围观。当天,来了两台挖掘机,在猪圈旁边,挖了十几米深的大坑,猪圈开了个口,防疫员穿着白色服装,白色帽子和白色口罩,像电影里的外星来客,持根木棍,挖掘机在最后面挥舞怪手,把猪群往坑里面驱赶。
来围观的村民越多了,阿铭抢到前面。大坑边,前面的猪挤在边缘,双蹄奋力前抵,努力想要后退,嘴里哼哼不停,但是后面挨打受惊的猪群,浪潮一般赶上,把前面的几只猪挤了出去,猪嚎叫着,顺着坡翻滚几圈,落入坑中。有的猪好像跌伤了蹄,伏在地上,嚎叫不止。猪群像粘稠的粥,往坑里慢慢流淌。
阿铭和村民们围在一旁,抱着手,眉头紧皱,一边把好奇凑过来的小孩赶跑。
防疫员扯过几袋石灰,撕开口子,一边洒向坑里。白色的石灰像雪花,罩住了大坑上空,猪群的嚎叫越来越大,防疫员有所准备,用耳塞堵住耳朵,阿铭也用手捂住了耳朵。
撒完石灰,挖掘机一下一下,把土坑填上,阿铭觉得大坑旁边的土簌簌抖落,身边杨桃树上的叶子也沙沙作响,随着地面的土渐渐少了,猪群的嚎声也渐渐沉闷,但阿铭觉得脚下的地也开始震动,他又往坑里探了一眼,有的猪不停转身,试图从猪群中拱出路来,有的伏着,有的躺倒在地,被不断践踏,最旁边的猪使劲向上蹬。阿铭唾了口飞沫,抱着手,摇摇头,三步并两步,走了回家。
三天后,村民都绕开这里,谁也不敢接近,阿铭望了一眼,大坑上面的泥土胀了起来,上面沟壑纵横,好像地图上的河脉,河脉上血水如溪流,四处横溢。
二
夜深了,但不暗,月光把大地照得结了霜。
往常,碰上这么好的月光,柯雄都会在院里乘凉,泡茶,翘腿听着曲儿。
但今天,柯雄正在猪圈,扯住一头猪的耳朵往外拉。这头猪是今年做礁准备祭天用的,听说明天镇上会有人下到村里,搜出生猪,一概活埋。礁典5年才一回,可不能少了猪。
“喂,月英,是我。你们那旧猪圈还有用吗?没有先借我关两天。”
柯雄打给嫁到邻村的妹妹,得到答复后,趁月色正好,赶猪过去。
但猪并不领情。它含着下首,抬眼一瞧,以为大祸将要降临,以前撒欢把前蹄子抬到挡板上,叫着想出去,现在反倒埋头蹬腿,抗拒着新的世界。
柯雄拿来几根菜,给猪咵哧咵哧地吃完,又到河边捡了条细竹,到猪圈里,轻轻落了几下猪屁股,也就上路了。
已经快到半夜了。月色反倒越发的明亮,月光泻到猪的脊背,几根毛发照得银白。风从河面吹来,拂得竹林沙沙地响,柯雄看着猪,嘴里哼起:我身骑白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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