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篇文章有两个月零八天，说实话，我很想写一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章，于是我把题目想了又想，开头想了又想。类似“雨夜，纸伞，夜归。楼上小情侣咿咿呀呀地叫唤。”似的开头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但至今除了“打破.......的疆界，跳出......的牢笼”并没有更多的创意。
思维是有牢笼的。首先，生理学的结构决定了思维是受控于脑壳的。见过脑壳不完整的病人，见过因为颅内出血而脑壳不得不完整的病人，于是思维这样形而上学的东西犹如捧在手心的豆腐块。外面风吹着，雨落着，我捧着一人独一份的豆腐块在车流轰鸣的马路上战栗不已。豆腐块在手心中颤颤巍巍，我在马路上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小心思维就不安分守己，飞出它所在的牢笼，化为黑的白的红的黄的，成为滋养这片大地的一部分。
可是我又无时无刻不盼望它能挣脱出我这个庸俗的肉体。这具肉身168cm,140斤，以后还有继续往上增长的可能。它每天要吃饭，喝水，性爱，睡觉，要各种舒适的环境，要怡人的温度，却又太过脆弱，上下楼梯骨头间还不时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思想本身要是能够言语，也会嫌弃这位搭伙人的懒散不敬业。更重要的是，于我而言，思想常常在超负荷工作，而所能通过肉体化作言语的不过十之一一。这更显示出我的喉咙，声带，口腔，甚至舌头是多么的不专业。它们总爱用沉默来冷却烧的火红而飞速运转的大脑，就像熔岩总要有一个白雪皑皑的山顶作冷却一般。
沉默显然在我们这个国家是大有好处的。两个不太熟的人互相打招呼，可以对视一眼，沉默中就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任务。受到表扬，沉默中莞尔一笑，也会被认为是谦逊的表现。甚至在白刃相接的爱情战场中，沉默的男人也会被视为充满男人味......而一个不苟言笑的领导必定是个好领导。在听完众下属的汇报后，领导会慢慢端起搪瓷杯，仔仔细细地嘬一口浓烈到呛舌的红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字一顿，或者一字很多顿地口吐真言。而场下的同志则一片肃然，哪怕是王大妈二舅家那条小狗怀孕待产之类的事，也将在场上的沉默中，变得神圣无比。每到这时，我那不安分的豆腐块们又会一阵抖动。古时候太监端着圣旨，众人膜拜，“圣旨曰XXXXX”，这个不完整的男人恍若神灵。今天也有人端着电脑，众人做笔记，“领导的意思是XXXX”，这台不会思考的电脑恍若神灵。
有段时间我待在房子里，白天看书，打游戏，晚上锻炼，伙食通过外卖解决，性欲通过自己解决，一天和另外一个哺乳动物交流不会超过5句话，且每句话控制在10个字以内。我一度以为我的发声能力出现了问题。令人惊奇的是，那段时间我的脑海一直在浮想联翩，源源不断的话语以广播的形式在脑壳内震荡。要是逮到一个亲密些的朋友，这些回声立刻会转化为声波，在声带上，在齿间，在不停开闭的唇瓣中，滚滚流淌。以至于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对朋友说话，还是仅仅大脑的回音。眼前的朋友也亦真亦幻，他的身影也如同清波里的水草，飘摇不定。
这就是沉默带来的第一个好处，能让自己快乐。这种快乐如同手淫一般，完全取决于自己，他人无法干涉。我躲在房子里，有窗帘，有外卖，手边有水杯，银行卡上有余额。我打开电脑，打开书本，打开身上所有的孔道。如若是夏天，我会脱掉所有衣服，36.5℃的体温在空气中升腾着热气。我和同样沉默的书本说话，四号宋体字里行间，空隙无限放大。我能看到过去，看到未来，能看到平日里唠唠叨叨的人们想要说出却从未出口的话，看到心灵深处人们最沉默的表达。你知道大家平日里都嘻嘻哈哈，为着生活工作到处奔忙，吐的口水零零碎碎如同海面上泛起的泡沫，有些表达却遮遮掩掩，外面吵吵嚷嚷，内心空空荡荡。而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的脑袋里都是嗡嗡的轰鸣声。
我以为获得了上天的灵感，我的思想也将随着精液一般喷涌而出。冯唐说，他欠上天几本小说。高晓松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我这具168cm，70公斤，相貌英俊的肉身，也能瞬间化身远古时代的巫师，为上天诸神向凡间传达旨意。我气血翻涌，心跳异常。用掉了一卷卷的卫生纸，敲烂了键盘的空格键。我穷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脑海里电闪雷鸣，如山崩，如海啸，到处都充斥着隆隆的回声。鉴于此，于是我去医院挂了耳鼻喉科的号，查出来说是感音神经出了点问题，怪不得有回声。
好吧。
沉默能带来第二个好处就是安全。朋友家捡回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此猫黑白相间，既称不得上是血统高贵，也不显得仪表堂堂。小猫在朋友照顾下迅速长大，却养成了一个坏毛病。每次从猫笼里出来，他必定满屋子上蹿下跳，四处巡视。爬上晾衣架子，弄翻衣服不说，还刻意在人面前跑来跑去，爪子挠着地板，好似尖头粉笔在黑板上不停刮擦。我相信是地方太小，容不下猫主子溜达，于是恶作剧般地打开了屋子大门。猫君生性好奇，踏出屋门数步，忽然一阵穿堂凉风吹过，猫君大喵一声，立刻蹿回它的狭小猫笼，瑟瑟发抖。大抵是害怕再遭遗弃，面对自由和安全，它的生理反应做出了选择。
我总是想说，思维要突破限制它的牢笼，牢笼外有另外一番天地。我也像极了猫君。我的牢笼不过更大一些，我在我的小屋裸体溜达，如同猫君在猫笼外恣意狂奔。我在小屋里读书自得其乐，如同猫君翻上天花板耀武扬威。面对生人，面对领导，面对女朋友，我又如同出了门的猫君，瞠目结舌，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就算是写作，也总是言不尽，语不实。海明威说，我哪里会什么写作，只不过是在打字机前淌血。干这事前，你首先得没脸才行。可能写出的作品会造成恶劣影响，会反映作者道德低下，会给社会带来不好影响。
我最害怕道德低下了。看了看前文，又是性爱，又是手淫的。不熟悉我的观众朋友一定会以为我是个贪财好色，品质低劣之徒。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还真是这样没错。
遇到好看的女孩儿，恨不得凑到近前多巴望两眼，心跳膨胀的同时，雄性激素也在加速分泌。近来怀疑掉了头发。掉头发也和雄激素高有关系，激素一高，毛发腺体被汗腺所遮蔽。久而久之，汗腺越发膨胀，毛发越发萎缩，光头越来越油腻......
所以还是沉默来之要好。文章只写半分透骨，以免暴露自己内心龌龊想法。迎街走来一个靓丽身影，我绝对目不斜视。听说米诺地尔对治疗秃头有些作用， 每晚便仔细涂头。我像那只躲在自己笼子里的小猫，要是哪个读者说我贪财好色，道德败坏，我绝对罢笔停工，从此永不发表任何意见。就好像领导在台上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提出来嘛。此刻我也罢免嘴巴，罢免脑袋，以免灼灼之口烫伤领导，落个道德低劣，品质败坏之嫌。
可是雄激素还在继续分泌，头发还在继续掉。还有一种类似于化学阉割的方法可以杜绝脱发。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雄激素宝贵，要是成为一个不温不火，唠唠叨叨的娘娘腔，还是当一个沉默寡言的秃头好了。毕竟秃头还有发套可以带，变成娘娘腔，就算包裹我豆腐块的脑壳再精致，上面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可到底也只是个花瓶啊。
沉默还有第三个好处，容易树立起自己的形象。众所周知，我生得相貌俊俏。长得帅也是有烦恼的。比如医生这个职业，一个帅哥医生，就不比一个秃头医生更专业。年轻帅小伙里衬衬衫，外套白大褂，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起话来连珠带炮。这样的医生确实令人赏心悦目。然而患者更偏好双鬓斑白，言简意赅的大爷医生。还有人说我的头像看起来像是整形机构的医生。您这不是抬举我了么，我这双遍布老茧的手，哪能干那么细致又挣钱的活。于是我为了建立起自己技术精湛，值得托付的职业形象，天天往脸上抹灰擦油。秉承着不洗脸不洗头的原则，颜值迅速拉低的同时，我渐渐获得了患者及同仁们的一致好评。
后来又有教授调侃我说，小伙子身材不错，练健美的吧。我一听，连忙跪下请示领导，爹妈生的好。从此同事聚餐，肥肉必是我吃，喝不完的酒统统进肚。不到半年，体重增长的同时，竟然还收获了教授的认可。认为我为工作鞠躬精粹，肥而后已。
正如前文所说，后来我又发现，话说的越多，错误的也越多。伺候交待的越多，有些人反而觉得你这个人不值钱。对朋友尽心尽意的越多，反而觉得你软弱好欺负。和同事插科打诨调节气氛的越多，反而觉得你没个正行。于是入行一年后，我逐渐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秃头骨干。别人问话我首先沉默，抿一口浓烈到呛舌的红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字一顿地说，“啊？”
然后故作深沉，谨慎地抛出一个“哦”。紧接着看人眼色行事，对方若是气势汹汹，就说，“好”，若是慈眉善目，就说“不好”。
于是开开心心地一天又过去了，各方面相安无事。甚至有几个热心肠的护士姐姐开始给我介绍起了对象。看来这种成熟稳重的形象在相亲市场上大受欢迎。如若苦心经营，一定能够斩获领导的女儿，从此踏上康庄大道。
我不知道性爱和道德低劣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好看的衣服和职业技能有什么联系，更不知道独特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会对周围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知道那个调侃我的教授年轻时也长得很好看，她的手机铃声是宋冬野的“斑马，斑马”。我想她也有自己独一份的豆腐块，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别人身材好是一件坏事。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女性对避孕药视若猛虎，却对无痛人流好整以暇。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朋友圈异彩纷呈，现实却千篇一律。
就像我也不知道现在铺天盖地的话语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所以我用沉默作为最坚强的回击，如同你一样，如同每个如履薄冰的年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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