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一）

只回头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大门，林彦便抬脚走了。

尽管那扇门里有他的成长，他的悲欢喜乐，然而此刻，一切都化作灰烬，在冰冷的夜风里飘散开来。

彼时，他是林府的少爷，宝马轻裘，意气风发；而此刻，他不过是一个站在暗夜里不知该去向何方的野鬼。

以命作价，其金几何？

嘴角扯起一抹嘲讽，踉跄着，不堪地，年轻人就这样走向诡谲的命运。

他忽然想起年幼时母亲教的第一首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咿呀学语的幼童不得记牢，只听女人温柔地声音轻轻吟哦：

“离离――”

“原上草！”

“一岁――”

“一枯荣！娘，娘，看彦儿聪明吧！”

稚嫩地闪着光的炫耀，在一片带着微笑柔若春水的眼眸里慢慢悠悠荡开，林彦使劲晃着两条白生生的小短腿，望进女人的双眼，不知不觉，融为一体。

夜风唳啸，狠狠拍上面颊。

“母亲……”林彦不禁泪流满面。

林彦想问一句，一切究竟……为什么！？可这却是一个无解的答案，少年只能抹去脸上一把吧流不完的泪，消化这场突如其来命运的作弄。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彦在一棵大树边昏昏沉沉地蜷缩着睡去。

如果可以，永远沉睡或许是个不错的选项，在梦里，时间会停止，记忆会消亡，所有的不幸和遭遇也不会让人觉得……痛苦。

毕竟，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讲，这种痛苦实在……过于沉重。

那水边站着的人是谁？少年揉揉发脹的眼睛，是个穿着考究的女人。那衣服是从没见过丝绸；那襟边还绣着大朵木槿花，身上的香气好闻极了；她向他张开怀抱，唇边挂着一缕柔柔地笑。

“……母亲”林彦流着泪低声唤道：“母亲，不要走…”

女人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林彦的头顶，掌心的温度刺激着头皮，林彦低下头，钻进女人怀里。

世人都知道，酒鬼夜行必有性命之虞，一个人在意识不清之时极易被冻死，或者被野兽咬死，可这世上，保不齐只有人知道的东西存在，还有那些躲进影子里的共享者，因此，即使一个灵台清明的人也不大敢独行夜路。

而如今，林彦沉浸在美梦里，浑然不觉缠住他的究竟是何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