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院子。
那里有很多孩子在家长的看护下玩耍。
真好，朝气蓬勃。
不像她，65岁，却躺在医院病床上无法自由活动。
其实也不是什么能让人不能动的病，只是直肠癌而已，但是就是老是需要跑厕所，所以不能出去，否则……，唔，说起来有点腌臜。
她其实不想在医院躺着，想回家。可是，却不能回家。
她总是想，反正也就是跑厕所多而已，在家里也是一样的，每天到医院输液就好，然后回家待着。
可是，女儿们说在医院好，要是出现特殊情况医生来的快。
也行吧。
就是有一点不好，儿媳妇们觉得她住院用钱多。
其实她也觉得花钱多，还是回家好。
这不，昨天争取到了回家去住，今天输完液就能回家了。
她早早地收拾好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药，就等着这瓶液输完。
终于，输完液了，护士取掉了针头，她提着行李下楼回家。
在医院门口遇到两个女儿，一起回家了。
家里儿子媳妇儿都在，为了欢迎她回家做了一桌子菜。
虽然因为直肠癌她不能吃什么东西，但是孩子们的孝心她还是看得见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休息了，她躺在自己床上，闻着熟悉的气息，安心地睡着了。
这片安心在第二天被打破了。
起因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直肠癌的人吧，有些控制不住大便……
看着脏污的床单和被子，她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换着。
可是人老了，加上病体虚弱，手脚总是不够利落，一不小心就摔了。
人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手上破了点皮，流了血，但是不严重就是了。
令她最不好意思的是，女儿知道了她摔跤了，和大媳妇儿吵了起来。
她是好心、孝顺的，但是摔跤这事怪不到媳妇儿，是她自己不小心。
老太太想劝架来着，但是老了，不中用了，没有劝下来，反而又摔了一跤。
脑袋发懵的时候听见女儿、儿子、媳妇儿他们的尖叫声。
唉！都是孝顺孩子。
――
她又被送进了医院。
因为这次摔得有点严重，把腿摔断了。
老啦，骨头有点脆，摔一跤就打上了石膏。
只是，上厕所就有点不方便了。
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媳妇儿商量着，轮流来照顾。
现在不比以前腿脚方便的时候，上厕所必须要有人送厕所。
真不好意思，要麻烦孩子们了。
年轻孩子成天陪着个老婆子，照顾拉撒的事情，腌臜又没意思。
这不，没过几天，儿媳妇儿们就吵了起来，说是她去上厕所太频繁，她们照顾不到，希望两个女儿去请个专门的医护。
可是，老太太知道，女儿她们家不富裕。
又不是富贵人家，请不起富贵人家才能用的医护。
其实，已经上了石膏几天了，她自己拄着拐杖也能行。
但是孩子孝顺啊，都觉得不可以，丢人！
但是，没钱啊。
那就照旧轮流吧。
不过，她都偷偷自己拄着拐杖去厕所，也没什么事，看护的人都没注意到，嘿嘿。
也是不中用，没过多久，又一跤下去，右手又折了。
看来，她的运道太差，也可能是她的老头子想她了吧……。
可是孩子们在呢，她现在不能去，不能让人说孩子们不孝顺。
因为这事儿，当时来看护的二儿媳妇儿被其他孩子们骂了。
然后就吵了起来。
这个说：“让你照顾妈，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别人照顾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就你照顾的时候出事，不会是故意推的吧？”
老太太连忙摆手：真不是被人推的，就是我自己不中用啦。
二儿媳妇儿说：“那是妈自己不叫人，非得逞强，自己摔的。”
老太太赶紧点头：对，对，是她自己不中用。
可是她们吵架，她插不进去嘴。
老太太坐在床上，手足无措。
突然，一阵不妙的感觉传来。
遭了，要马上去厕所。
但是几个孩子还在吵架，没注意这边。
她用左手取过拐杖，勉强拄着往厕所去。
厕所在阳台，不用出门，也就不用路过她们吵架的门口。
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啦。
所以这次问题有点大，脑袋摔了。
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可就是动不了啦。
孩子们的吵架进展成了打架，听起来好像媳妇儿被打了要离婚，女儿和儿子打了起来，都指责对方不够孝顺。
老太太很着急！
都是孝顺孩子，都别打啦――！
可是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几天，她就只听到两个女儿的声音了，儿子媳妇他们大概家里还闹着呢。
然后，有一天，女婿来啦。
今天轮到大女儿，来的是大女婿。
大女婿跟大女儿吵了起来，说她老是不回家，家里老人没人照顾，孩子没人照顾，女婿要上班，家里不能没人。
也是，总要有人照顾家里才行，守着她这么个老太婆把家里人放一边不合适。
她要是能睁眼说话，就告诉女儿让她回去，顾好自己的家。
可是女儿孝顺，和女婿吵起来。
听女婿说，二女婿也很有意见。
她真的很着急，要是能动就好啦。
她拼命挣扎着，希望能睁开眼睛，动动手脚，劝女儿回去。
可是无论怎么挣扎，连续几天都没能睁开眼睛。
她挣扎着，挣扎着，某一天，终于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只有一个医生在，好像是在查房。
他看到她醒来，非常高兴。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他：“医生，是不是能安乐死啊？”她不想再拖累儿子女儿们啦。
他好像有些吃惊：“老人家，你慢慢休养会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你醒过来了就能好，骨折过几个月也会好的。直肠癌也不是什么致死率高的病，好好养着，按时吃药，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医生，请给我安乐死吧。我不想活着拖累儿女了。”她想老头子啦，早点去，走快些应该能追上他。
医生说：“老人家，你不符合安乐死条件，我们不能给你做。而且，就算你符合条件，也得你的儿女们都同意才行。你女儿每天都会来看你，很孝顺，肯定不会同意的。”
“安心休养吧，老人家~，我明天一早给你家人打电话，通知他们你醒过来的事情。好好休息吧。”
医生走啦，不能安乐死。
但是她不想拖累孩子们啦，怎么办呢？
孩子们还不知道她醒了呢。
得趁她们不在的时候。
她艰难地坐了起来，看看外面，是半夜吧，乌漆嘛黑的。
取过床头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然后一步一步挪到楼梯口，放开了拐杖，往下一倒。
“老头子，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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