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西交民巷深处,有一间不足 60 平方米的小屋,每天天没亮就老人揣赶来排队,而日期,早已排到了明年 12 月。
所有的北京老人都选择将一生最重大的秘密留在这里。
2069年8月25日,天还泛着鱼肚白,霾慢悠悠地从北边爬上屋顶。小陈惺忪躺在侧楼的房里,正在犹豫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西交的太阳……
有人在敲门。
是谁?
小陈迅速套上工衣,走了出去。那是一件袖尾有迷迭花的衬衫。
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家属推了进来。
我认识他,东交的萧大爷,纸牌圈的“老名堂”。几个月前,我输过钱给他。
显然,他不是来找我耍牌的。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只有两个目的——立遗嘱或者被立遗嘱。
而萧老名堂,几个月前,抽烟烫了喉咙,又逢上卒中,人也彻底瘫了。所以,他属于后者。
请问你有医嘱授权委托书吗?
目前活产保额多少?
想怎么分?
我很娴熟地走了一套流程。
萧名堂耷拉着眉毛,眼球子突起像要说话。
我知道,轮椅的屁股下面,正压着一本房产证……
实际上,我执拗不过他的“宝贝儿子”,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婴。听说早些年,偷了家里的200块钱,去宁夏倒卖沐舒坦,弄了点钱,一下子开上了揽胜。
每次和萧老名堂打纸牌,他总要说落出他儿子的“十宗罪”,就像喝了鸭屎香要吐梗子。
实际上,我让他儿子失望了。
我判定这位老人不具备进入下一环节的资格。根据管理法,处于无意识状态的老人,并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也就丧失了自书遗嘱的资格。
没错,我感觉做得很对。
实际上,是一个小时后出现的护士救了我的场。
原来,老名堂当时还在医院吊着水,他儿子激动了些,怕没了父亲。
小陈的一天,也从某医院的护士这里开始了。那是84或者被洒的碘伏在高温炉里的味道。
如果是2069年8月25日这一天,我也想在霾还没有爬西交这间小屋前,去敲没睡醒的小陈的门。然后告诉他,“你好,我是来立遗嘱的。”
实际上,我的医嘱很简单。
如果早十年,我会写:如果我得了绝症,别化疗,给我一针安乐死;让我早来早走,最好不要火葬,我怕疼,土葬最好,记得把我埋深一点;把我的手机充好电给我做陪葬,最后,不要葬礼,我怕吵;唯一的遗憾是没好好学英语,去了那边没法跟偶像乔布斯聊天了。
如果晚十年,我会写:我自愿将自己的眼角膜、肾脏捐给 18 岁以下、家庭月收入 1500 元以下自强不息的小孩;电脑扫描仪留给妹妹,而信件、日记、和未得到出版的书,请烧给我;电脑里的照片请刻盘,和银行钱包一并捎给我父母,并告诉他们我爱他们;最后,请在左下角备注「以上仅限湖北316省道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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