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雨下得很小,但马路上依然积水片片。来来往往的人,或小心翼翼,或闪转腾挪,无一不在躲避着泥泞,生怕一丝污点溅到身上。
风吹枝摇,槐花如同刚刚的细雨,飘洒在人们行走的路上,被踩出一片黏稠。路边一个搅拌机旁许多脏兮兮的水泥袋子,也被紧接而来的又一阵疾风吹起,齐呼呼涌来,又翻转着滚向路面,散落一地。
尘灰瞬间弥漫,人们停下脚步,掩口捂鼻,有穿着光鲜的女子急急退后,口罩按得更紧,纤手扇得更急,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一定是眉头紧锁,一脸地嫌弃。
等待的时刻,却见一位有些年纪的扫街老头走来,既不怕泥水溅落一身,也不在乎灰烟是否散去,径直走进泥水里,双手并用,只一会工夫,就把散落在路上的水泥袋子一个一个捡起,又一沓沓放回原地,用砖压得结结实实。
紧接着扫帚舞动起来,片片积水连同落叶垃圾,被一下一下扫向路边,一堆一堆堆起,然后又用铁锹一下一下装入垃圾桶里。
这一切是那么自然,流畅,尽管干瘦的脸上满头大汗,尽管有些污渍的身上更加污渍,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在意。
不大工夫,路面干干净净。
止步的人群又开始了流动,有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毫无表情,有人擦肩而过时对老人点头致意,有人已走出很远却又似想起什么回首竖起了敬佩的拇指。不管走过去的还是正在走来的人,却又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向着路边望去。
因为,他们看到了新奇的一幕。
还是那名穿着米黄色环卫服的干瘦老头,正随着一阵动听的音乐翩翩起舞。扬手,摆头,扭臀,踏步,左摇,右晃,前进,后退,各种动作随着旋律有条不紊地进行。全然不去理会来来往往的人们那㤞愕的目光,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音乐声是从车把上挂着的那个灰白色帆布包中传来,时而舒缓悠长,时而热烈奔放。老头舞姿虽算不得优美,却也跟得上节奏,落落大方,面向马路,没有一些扭捏,娴熟自如地跳着。
驻足观看者越来越多,有人听得认真,有人看得仔细,有人随节奏摇头晃脑,兴高采烈。有人先是惊奇后是轻蔑在一脸不屑中迅速走开。有人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又像被什么人撵着,走两步,又停下,在不住地回头张望中,明显看得过瘾却又不得不离去。
不解的是,老头跳舞的地方,就在那个搅拌机旁一块空地上,而再远一点,建筑工地的一堆垃圾因为盛夏的暑热和刚刚的雨水浸泡,一种怪怪的气味,正浓烈而嚣张地弥散,
他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干净的地方?听到身旁女子的一声自言自语,是啊,我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或许他早已习惯了这样一种环境,适应了这样一种气息,或许他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完全不需要去在意。抑或他 什么也不想,兴致来了就想跳上一段,只要自己愿意,只要心中欢喜。
管它什么碜净,管它什么场地,得乐且乐,随心如意,即使周遭泥泞不堪,即使身处垃圾之地,即使过着别人以为卑微的生活,即使刚刚过去的清扫让他身体沉重气喘吁吁,却一样可以活得轻盈,灵动且多彩,欢乐亦有趣。
一样可以活在别人的羡慕中,一样可以活在人们的向往里。
这不,我就因羡慕停了许久。
这不,很多看似有气质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张望。
更有两个穿戴讲究、官模官样之人亦成了看客,且看得沉醉,看得入迷。他们一定会想到了什么,思考着什么,感慨着什么,不然,音乐停止时,看着老头兴奋开心的笑脸,看着老头那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欢喜,其中的一位悄然离开时,留下的,是一脸羡慕,一声叹息。
风又一次吹起,槐花又一次飘落在地,老头手中的扫帚也又一次舞动起来。
扯出帆布兜里那一块白里透黑,黑中泛白不知用了多久的毛巾,擦一擦额头的汗水,顺手又摁下音响的开关,欢快的音乐声再一次响起。如花间辛勤的蜜蜂,老头扫地的动作竟那么的优美,如一曲韵味浓郁的旋律,漫到了马路上,漫在了我的心里。
一样的天,一样的日子。有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泥泞,走得笨拙而沉重。有人随心所欲地在那泥泞处轻快地跳着舞,过得满足而轻盈。
有人抱怨着生活的繁杂,人生的不易。有人一直笑对生活,悟得生命的真谛,把人生过得开心、快乐且有意义。
人有三六九等?那么,聪明的你,智慧的你,可否告诉我:何为贵贱,什么又是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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