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阳光毒辣辣,刺得双眼扎心痛。送走了亲人,除去身上孝服,几个表哥表嫂相继来到堂伯父、母亲跟前下跪。起初我有些不明白,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礼仪,不过随后有长者解说,也就似懂非懂点点头做一回明白先生。
诸事已毕,我回想着这段时间所见所感,难免有些感慨。自小姑父对我们照顾不少,昔日音容笑貌宛如昨日重现。这个小村庄的一草一木、一瓦一舍我是多么的熟悉,睹物思人自有多般感伤之情涌出。好在八十六载光阴,他寿终正寝,算是高寿了,一般会当红喜事来做。在丧事期间穿梭往来,招呼来客照顾亲朋的人,是许多年轻陌生面孔。
我惊讶的是,他们都认识我。说话称呼语调亲切,一点也不生份。也难怪,儿时的玩伴十数载不曾见,若不是这事,他们断不会全部都回来的,就算逢年过节也没这样齐聚,但哪家有老人仙去,一个电话万里千里都赶回来出力。这个瑶族聚居地,历来待客友善,但也是穷荒得岀了名。许多的少年,初高中毕业就出去闯荡,十多年来小村子发生天翻地覆变化,一栋栋楼房平地而起,它们装饰豪华大气,室内一应设施与城市家庭并无二致。漂亮的楼房立在青山绿水,灰瓦黄墙、交通闭塞的小村中,令人感觉到一股现代社会的气息扑面而至。恍惚间,又似身在风景优美度假村,清风拂面、奇花异树、耳闻鸟鸣不胜惬意。
突然间锁呐吹起,哀乐在上空回荡。陌生年轻人几番寒暄后散去忙碌,其实本就相识,只是时间相隔久远,都变了容颜罢。他们有本小村的,也有隔壁村里的,一个个手脚利索搬桌拿凳,脸上严肃但也不失礼貌,招呼着四方来客。本家人使尽热情,生怕娘家人有所指摘,若非太过份,有失礼节处,我们是不会说什么的。
灵堂设在祠堂,在湘南一带习俗如此。家乡七百多座古祠堂,几乎每村每姓都有祖祠或宗祠,年代久远,样式古朴。最早的当属宋未元初“黄氏宗祠”,我曾有幸亲见,历经近千年的时光,它仍如一位健硕老者,威严地立在县北大镇;也有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朱氏宗祠”,又称太保第,为明朝成化年间,皇帝为陕甘总督朱英敕建的。眼前的按规模,属家祠,专门用来祭祀祖先、举行丧事用。
还是他们,几个年轻人前头司礼,带着我们到灵前祭奠。虽然动作有些生硬,但有长辈在前指教,而他们也虚心接受。如今许多年轻人外出工作、定居,家乡的传统习俗逐渐凋敝失传。村庄只见老老少少,青壮年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有个大情小事,人手往往不够。老人们哀叹,倒不是嫌人不回,而是许多年来祖上传下的习俗,怕要慢慢被遗忘无人承续下去。传统与现实碰撞,一旦有损现实利益,多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娄里,无人问津。
欣慰的是,在这些年轻人身上,不仅看到了团结一致,也看到了他们遵循长辈指教,传承习俗的努力。民间习俗多种多样,其中祭礼乃是重中之重,如祭、拜、敬、跪、哭、送等一系列动作,无不彰显着浓重的儒家孝道文化。也有对先人的信仰,继承祖先优秀品德,光大家族荣誉的使命感。
那群身着白衫汗湿后背前襟的年轻人,他们穿梭小跑的身影,一直萦绕脑海。感激他们放下手头所有大小事,天南地北飞赶回来,他们并无血缘亲戚关系,只因同居一个美丽可爱的故土。也感激他们无私奉献的精神,团结一致忙前忙后,顺顺利利把老人送走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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