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问
问:朕闻体国经野,取则于天文;设官分职,用力于人纪。名实相副,自古称难;则哲之方,深所不易。朕以薄德,谬荷昌图。思欲追逸轨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启惟新。俾用才委 能,靡失其序,以事效力,各得其长。至于考课之方,犹迷于去取;黜陟之义,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可衷?
此虽戋戋束帛,每贲于丘园;翘翘错薪,未获于英楚。并何方启塞 ,以致于兹?伫尔深谋,朕将亲览。(第一道)
对策原文
臣闻仲尼之作《春秋》也,法五始之要,正王道之端,微显阐幽,昭隆大业。瀍、洛之功既备,范围之理亦深。伏惟陛下,受天明命,统辑黎元。载黄屋,负黼扆,届紫宫之邃,坐明堂之上。顺阳和以布政,摄三吏而论道。雍容高拱,金声玉振。征求无厌,误及厮贱。微臣材朽学浅,诚不足以膺严旨,扬天体。虽然,敢不尽刍荛,罄狂瞽,悉心竭节,昧死上对。
臣闻天者,群物之祖。王者受命于天,故则天而布列职。天生烝人,树之君长,以司牧之。自非聪明睿哲,齐圣广深,不能使人乐其生,家安其业。陛下德自天纵,慈悯元元,既乐其生,且安其业。臣闻瑞者,上天所以申命人主也。故使麒麟游于囿,凤凰集于庭,庆云出,神龙见。其余草本烟露之祥,不可胜纪。陛下日慎一日,虽休勿休,故天申之以祯石,告之以神文。大矣哉!圣人之鸿业也。
臣闻河图、洛书之不至也久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师说曰:“圣人自伤己有能致之资,而天不致也。”陛下有能致之资而天蕴者,所以扶助圣德,抚宁兆人也。臣观今朝廷含章赡博之士,鲠言正议之臣,陛下诱而进之,并践丹地,伏青规,颙颙昂昂,云属雾委,驾骞风振,佩金鸣玉,曳珠绂,扬翠緌,充牣于阶庭者矣。昔舜举十六相,去四凶人,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前史美之,称曰尽善尽美。虽甚盛德,无以加此。陛下彰善去恶,昭德塞违,万万于虞舜。自托薄德,愚臣何足以望清光,而敢有议哉!
制策曰:“思欲追逸轨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启惟新。”臣闻善言古者,必考之于今;善谈今者,必求之于古。臣窃以当今之务而稽之往古,以往古之迹而比之当今,以为三皇神圣,其臣不能及。故于阙见之,陛下刊列格,正爰书,修本业,著新诫,建总章以申严配,置法匦以济穷冤,此前圣所不能为,非群臣之所及也。今朝廷之政,上令下行,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手,百僚师师,罔不咸乂。此群臣之所能奉职也。《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故臣以为陛下有三皇之位,而能隆三皇之业也。臣以今之刺史,古之十二牧也。今之县令,古之百里君也。有官联焉,有社稷焉,可谓重矣。任非其材,其害亦重矣。昔周宣王欲训其人,问于樊仲曰:“吾欲训人,诸侯谁可者?”仲曰:“鲁侯肃恭明神,敬事耆老,必咨于故实,问于遣训。”乃立之。晋之名臣亦言,舍人、洗马,一时之高选,台郎、御史,万邦之俊哲。若出于宰牧,颂声兴矣。由此言之,则古牧州宰县者,不易其人也。自非惠训不倦,动简天心者,未可委以五符之重,百里之寄。今则不然多矣。门资擢授,或以勋阶莅职,莫计清浊,无选艺能。负违圣诫,安肯肃恭明神?轻理慢法,安肯敬事耆老?取舍自便,安能求之放实?举错纵欲,安能问之遗训?异一时之高材,非万邦之俊杰。欲是多其仆妾,广其资产,齿角两兼,足翼双备,蹈瑕履秽,不顾廉耻,抵网触罗,覆车相次。孔子曰:“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故臣以为陛下有三皇之人,无三皇之吏也。
制策曰:“俾用才委能,靡失其序,以事效力,各得其长。至于考课之方,犹迷于去取;黜陟之义,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斯衷?”臣闻皇王之制,殊条共贯,虽有改制之名,无不相因而立事。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代可知也。”然则虞帝之三考黜陟,周王之六廉察士,虽有沿革,所取不殊,期于不滥而已。陛下取人之法甚明,考绩之规甚著。臣以为犹舟浮于水,车转于陆,虽百王无易也。今丘园已贲,英楚云集,启塞之路,岂愚臣所能轻云也。谨对。
译文如下:
策问:
朕听说治理国家、规划疆土,要以天文为准则;设置官职、分配职责,要依据人伦纲纪。做到名实相符,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困难的;明智的方法,也深感不易。朕以微薄的德行,错误地承受了昌盛的国运。想要追赶上古代圣王的高远轨范,拯救百姓于末世的风俗之中。澄清源头、端正根本,正式开启革新之路。使任用人才、委任才能,不失去其秩序,让人们依据事务发挥效力,各自发挥其长处。至于考核的方法,还在取舍上感到迷惑;升降的意义,在古今的理解上还存在困惑。不知道哪一位帝王的法制可以遵循,哪一个朝代的制度变革可以作为标准?
这虽然只是微薄的束帛,却常常赠予那些隐士;众多的柴草中,还未能获得杰出的人才。究竟是哪些方面需要开启或堵塞,才导致了这种情况呢?期待你们深入思考,朕将亲自阅览。(第一道)
对策译文
臣听说孔子创作《春秋》,以五项起始的要点为法则,端正王道的开端,揭示隐晦的事理,彰显伟大的事业。瀍水、洛水的功业已经完备,规划的道理也很深刻。臣想到陛下,承受上天英明的任命,统治和安抚百姓。乘坐着帝王的车舆,背靠着帝王的屏风,到达深邃的紫宫,坐在明堂之上。顺应阳气和时节来施行政事,统领三公来讨论治国之道。陛下仪态从容,声音洪亮如钟,品德高尚如玉石之声。征求人才的愿望没有满足,甚至涉及到地位卑微的人。微臣才能低劣、学识浅薄,实在不足以承受陛下的严厉旨意,宣扬陛下的伟大。即便如此,怎敢不尽述自己的浅见,竭尽自己的愚见,全心全意、竭尽忠诚,冒死进言回答。
臣听说天是万物的始祖。帝王接受天命,所以依据天道来安排职位。上天生育百姓,树立君主来管理他们。如果不是聪明睿智、德行高尚、见识广博,就不能使百姓安居乐业。陛下的品德是上天赋予的,对百姓慈悲怜悯,使他们生活快乐,家业安稳。臣听说祥瑞,是上天用来告诫君主的。所以让麒麟在园囿中游荡,凤凰在庭院中聚集,祥云出现,神龙显现。其他像草木烟露的祥瑞,数不胜数。陛下一天比一天谨慎,即使美好也不满足,所以上天用吉祥的石头来显示,用神异的文字来告知。伟大啊!这是圣人的伟大事业。
臣听说河图、洛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孔子说:“凤凰不飞来,黄河不出图,我这一生也就完了吧!”老师的解释说:“圣人自己感伤自己有能招致它们的资质,而上天却不送来。”陛下有能招致它们的资质而天却蕴藏着,这是用来辅助圣德、安抚百姓的。臣观察现今朝廷中,有才华丰富、见识广博的人士,有直言正议的臣子,陛下诱导并提拔他们,让他们一同登上朝堂,遵循着美好的规范,他们恭敬而自信,如云般聚集,像风一样振奋,佩戴着金玉饰物,穿着华丽的服饰,充满了朝廷的台阶和庭院。过去舜推举了十六位丞相,除去了四个恶人,有二十项大功,从而成为天子。前代史书赞美他,称其尽善尽美。即使是非常崇高的品德,也无法超越。陛下彰显善行、去除恶行,昭示美德、堵塞邪恶,远远超过了虞舜。臣自认为德行浅薄,愚笨的臣子我哪里敢仰望陛下的圣明之光,又怎敢有什么议论呢!
策问中说:“想要追赶上古代圣王的高远轨范,拯救百姓于末世的风俗之中,澄清源头、端正根本,正式开启革新之路。”臣听说善于谈论古代的人,一定要用当今来考证;善于谈论当今的人,一定要从古代寻找依据。臣私下里将当今的事务与古代进行考察对比,认为三皇神圣,他们的臣子是比不上的。所以在这方面有所缺失,陛下制定条例,修正法律文书,修习本业,撰写新的告诫,建立总章来进行严格的祭祀,设置法匦来救济冤屈之人,这是前代圣人所不能做到的,不是群臣所能比得上的。现今朝廷的政事,上面的命令下面执行,如同身体指挥手臂,手臂指挥手指,百官各司其职,没有不和谐的。这是群臣能够尽职的表现。《尚书》说:“君主明智啊,大臣贤良啊,各种事情就都安康啊。”所以臣认为陛下拥有三皇的地位,并且能够成就三皇的功业。臣认为现今的刺史,就是古代的十二牧;现今的县令,就是古代的百里君。他们有官职的联系,有治理国家的责任,可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任用的不是合适的人才,其危害也是很严重的。过去周宣王想要培养人才,问樊仲说:“我想要培养人才,诸侯中谁可以呢?”樊仲说:“鲁侯恭敬神明,敬重老人,一定会咨询过去的事实,询问前人的训诫。”于是就立他为诸侯。晋朝的名臣也说,舍人、洗马,是一时的优秀选拔,台郎、御史,是全国的杰出人才。如果从地方官员中选拔,歌颂之声就会兴起。由此说来,古代管理州郡、县邑的人,不会轻易更换。如果不是不倦地进行教诲,行动符合天意的人,是不能委任他们重要的职责和百里之地的管理。现今却不是这样的情况很多。通过门第资历提拔授予官职,或者凭借功勋等级担任职务,不考虑品行的好坏,不选拔有才能的人。违背圣上的告诫,怎么能恭敬神明呢?轻视法理,怎么能敬重老人呢?取舍随意,怎么能依据事实呢?举措放纵欲望,怎么能询问前人的训诫呢?他们不是一时的优秀人才,也不是全国的杰出俊杰。只是想要增加自己的奴仆妻妾,扩充自己的资产,贪婪无度,不知羞耻,触犯法律,接连翻车。孔子说:“已经得到了,就害怕失去。如果害怕失去,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所以臣认为陛下有三皇那样的人君,却没有三皇那样的官吏。
策问中说:“使任用人才、委任才能,不失去其秩序,让人们依据事务发挥效力,各自发挥其长处。至于考核的方法,还在取舍上感到迷惑;升降的意义,在古今的理解上还存在困惑。不知道哪一位帝王的法制可以遵循,哪一个朝代的制度变革可以作为标准?”臣听说帝王的制度,虽然有不同的条文,但却是相互贯通的,虽然有制度变革的名称,但都是相互继承而建立事业的。孔子说:“殷代沿袭夏代的礼制,所增减的内容是可以知道的。周代沿袭殷代的礼制,所增减的内容是可以知道的。那继承周代的,即使是一百代以后也是可以知道的。”既然如此,那么虞舜的三年考核升降官员,周代的六项廉洁标准考察士人,虽然有制度的变革,但所选取的标准并没有不同,只是期望不滥选而已。陛下选拔人才的方法很明确,考核政绩的规则很显著。臣认为这就像船在水中漂浮,车在陆地上行驶,即使是百位帝王也不会改变。现今已经对隐士进行了赏赐,杰出的人才也云集而来,开启和堵塞的道路,岂是愚笨的臣子我能够轻易说清楚的呢。恭敬地回答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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