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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旧梦》之二:《洛州白马》

《洛阳旧梦》之二:《洛州白马》

作者: 化冰_卧鱼 | 来源:发表于2017-04-18 23:52 被阅读0次


    “师傅,我想学佛。”

    “为什么。”

    “父母走了,只剩我。”

    “不为别的?”

    “不为。”

    “随我来吧。”

    洛阳城里,风光正好。刚刚立国不久的大唐万象更新,百姓的生活秩序渐渐恢复,文化重新开始繁荣,这一切,都预示着一个伟大时代的到来。

    六百年前,汉初的一匹白马驼来了经卷,就地落成了白马寺;魏晋以后,白马寺同教派繁乱的佛法一同衰落;而如今随着唐帝国的崛起,白马寺也重新忙碌了起来。白马寺中最高的齐云塔,又响起了似曾相识的佛铃声。僧人们都相信,佛法在洛阳的复兴定有佛祖相助。

    孩子结缘佛法,只为餐饭,无需巧语。

    老法师自然懂得孩子所想,但也因为冥冥一念。

    读经打坐,修禅论法,孩子渐渐喜欢上了白马寺的生活。暮鼓晨钟里,孩子度过了生命中最宁静的一段时光。当年老法师的转瞬一念,竟然在慢慢成为现实。


    他游历整个大唐,拜访了所有高僧大德,研读了所有可以搜揽到的经卷,浑俗和光,博古通今,终于成为了大唐最为瞩目的高僧。可是,他心中的迷惑却越来越多。佛法的本是什么,人是否能成佛,太多太多,他并不清晓。

    异派辩难中,是非迷影里,他决心前往佛教的发源地找到本心。混在长安的难民中,他走出了长安;靠着两名和尚的护送,他潜出凉州;在州史撕毁通缉的帮助之下,他又逃出瓜州。一路上踉跄坎坷,虽然几度迷惘,但他从未退却半步。

    已出了唐王朝的疆界,眼前的八百里大漠名叫莫贺延碛,是西行的必经之路,他别无选择。大漠荒芜而炎热,绝无一木一叶,没有人知道漫天的黄沙中到底有多少往来人的灰骨。他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念着。心中有正道,宁可西行死,绝不东归还。夕阳里,他骑在马上,背影挺拔,眼光望向充满未知的沙海。



    一百多里路已经从马蹄下飞奔而去,夜月又明,狂风忽起,沙石横空。远离了大唐,辞别了人烟,孤单寂寞的他开始紧张不安。头晕目眩,他仿佛看到幽暗的蓝火在打着旋流走,野鬼哀吟,白骨磷磷。他打坐在沙丘之下,掐着佛珠,闭上眼睛,抿起嘴唇。彻骨的寒从脚底一直侵到两肩,待到他重新睁开眼睛,发觉东方已经破晓,一切虚妄已然幻灭。

    飞沙掩埋了辙痕,水囊不慎遗失,口粮即将耗尽,他失去了西行的所有希望。大喜大悲,不过须臾。烈阳悬在头顶,风沙打在脸上,此生缘走远,一人一马也陷入了抉择。坎坷重重,莫非一念离真,皆为妄想。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

    轻抚马鬃,随它一同归去。大悲无泪,大悟无言。


    东归的路上,生命与灵魂都在煎熬。马前马后是茫茫大漠,头顶脚底是炎日厚土,阻挡信仰与梦想的,仅仅是距离罢了。

    记得当年在白马寺,老法师曾经说,选择只是选择,只要本心所向,便无需后悔,也无法后悔。至于本心,那时生死之外的东西。

    他不会后悔,在东行十里以后调转马头。他不会后悔,和老马重赴莫贺延碛深处。他不会后悔,纵暴死沙海,风殓土埋。

    五天四夜,滴水未进的他伏在马上,意识朦胧,任凭一匹马引领他前进。脑海里,洛阳,白马寺,齐云塔,过往历历,难舍难分——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忽有商风骤起,舒爽清凉,如同醍醐沃灌。他的意识渐渐恢复,老马也停下脚步,低头吃起水草——水草后面,竟真是一片湖泊。他一个踉跄,跌下马来,半走半爬地来到湖前,一愣,猛地把头埋进水中。

    在清莹如镜的泊畔,他双手掩面,却未哭泣。抬眼看苍天,心怀激烈。长跪在贫瘠的沙壤,向西方叩首,用心灵拜谢。生命与佛法的意义,此刻已然明朗。定要抵达西方佛国,才能不负洛阳的白马,不负洛阳的梦想。


    初法师之生也,母梦法师着白衣西去。母曰:“汝是我子,今欲何去。”答曰:“为求法故去。”此则游方之先兆也。贞观三年秋八月,将欲首涂又求祥瑞,乃夜梦见大海中有苏迷卢山,四宝所成极为严丽。意欲登山,而洪涛汹涌,又无船筏。不以为惧,乃决意而入。忽见石莲华涌乎波外应足而生,却而观之随足而灭。须臾至山下,又峻峭不可上。试踊身自腾有抟飙飒至,扶而上升到山顶。四望廓然无复拥碍,喜而寤焉,遂即行矣。时年二十六也。

                                                                                ——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慧立、彦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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