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凳子脚却沾不着地的年纪,我的两条腿在空中乱晃,手里握着筷子顶端,脸快埋进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里。米粉约有一指宽,轻轻一咬就断了,喝汤时香葱的气息便从鼻子往心肺四蹿开来。
粉店四角大门洞开,空旷不像坐落在小镇的热闹的早晨。夏天七点钟的天空,太阳光是倾倒的橙汁,将温热一点一点洒在脸上。
如果说活力是我孩提时代仅有的珍贵法宝,那样说也没错,总之现在看来,七点钟的太阳光令我彷徨又避之不及。
街道上有了一些人,大大小小的早餐店打开大门,迎接四方往来之客,推着三轮车的小摊也陆陆续续占据一个位置。
姑妈给了我一块钱叫我去隔壁吃粉,接着打开了她小店的卷闸门。
也许你不会好奇她开了什么店,或许你想到的总是小说里常有的便利店、书店、花店这样美好的场景对不对,可是我的姑妈是开丧葬用品店。
她那个小店呢,像一座孤岛一样坐落在小镇的一角,每天望着人来人往。后面是断壁残垣的公厕,茂密的树丛和藤蔓在周围肆意生长。我不知道为什么,转个面跑到隔壁的粉店好像翻墙越入另一个世界,那里热气扑鼻过来,辣椒油的颜色将每个早晨点燃。
香烛、朱砂笔、锡箔纸、黄纸、花圈、扎纸房子的浆糊,到了夏天姑妈在外头摆一个冰箱,顺便贩卖冰淇淋。生意不好也不坏,店里也并没有让我感到阴气沉沉,时常也有一些熟人过来唠唠家常。然后姑妈便和别人介绍我说:“这是我最小那个弟弟的小女儿。”
在姑妈后面还有两个妹妹,最后是我的父亲。
有一天,父亲终于来看我了。
他来看我那晚,我去街角买了开花火腿肠,看了金鱼。我知道,今夜我不能归家。
霓虹灯和金鱼的颜色那么相配,它们同样迷幻让人睁不开双眼,让人凝视时便再也不能逃离。我想要一条小金鱼。当我产生出这种念头时,在鱼缸里快乐游弋的它,已经被别人捞走。空空椭圆鱼缸,水草还浮荡在水面,像不曾有什么离开过。可是鱼,鱼早已不在。
我蹲下来,看着其他小金鱼在水里,它变成一个装饰物,封印在透明水球里。然后被贩卖给别人,或者被不小心冲进下水道,或者被猫虎视眈眈。
很多年后,我忽然发现人类世界也是如此相像,好多人一辈子也逃不出自己的金鱼缸。
不久,金鱼店也打烊了。
一个老爷爷用小刀削一根火腿肠,然后撒上辣椒粉、孜然粉,放入油锅里慢慢地炸。油锅里“滋滋”地响着,肉香马上扑鼻而来。我接过滚烫的火腿肠,转头看见金鱼店的老板关了灯拉上卷闸门。他关灯那一瞬间,好像把我心中灿烂的霓虹全部熄灭一般,让我猜不着那些我无法拥有的小金鱼现在在哪里呢?
“要两根火腿肠。”耳边又传来“滋滋”响声,像夏夜里炸开的烟火般,那味道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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