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一直是孩子的大问题,快考试了要复习,晚上见他像耗子一样把书拉到床上,再以倒立等各种姿势翻书。
管他呢,只要是能复习他跑房梁上去读我也不管他了。一会儿,他跑出来问我家里的《三国演义》放哪里了,我说明天考语文你找《三国演义》干啥?他说复习知识点儿。
等我坐完一壶水的功夫,进屋里一看,他跪在床上,手托着腮三国看的入神,课本早扔一边儿去了。
待我拾走了《三国》,走到厅里坐下来,抬头见他偷偷地在瞟我……
忽然好想笑,读书,在我像他这么大时是怎么过来的呢?
我记得那时没有这么多的书可读,家里翻遍炕席底下可能只有翻旧了的几本小人书,要想看别的只能寄希望于哥哥,看他能借到什么,整本的,还是被扯得只剩半本的……
学校里的作业,有时候留得有点多,我也是放学回家先跑出去玩,玩到天黑了才回家,打开书包再想折看能不能再拖半个小时,要是赶上晚上有露天电影那就等电影多会儿放完,我再多会儿写……
所以,有时候看孩子仿佛他身上都是自己的影子。要是换成现在,我得挨多少打?那时的功课难度大了,我也心烦意乱。四年级时,为了烦人的四则混合运算我想过逃学,五年级时,为了小数点儿的移动精确到第几位我想能不能不念书了……
那时的自己怎么那么多问题,我妈妈知道吗?她只看到我野马似的就疯跑大了,她见过我把篮球掉厕所里想到自杀来着吗?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即使是长成现在这么大了,当了别人的妈妈,我才偶尔想起来。我一直以为自己都忘了,如今却越想越多,它们是怎么都冒出来的……
我吧应该算是早熟,五年级和体育老师练短跑,暑假里去县体校实训,那里的尹教练和姑姑说:“你侄女练这个没什么前途,她早胖。”我问姑姑什么叫早胖,她说早胖就是早熟,这条路你走不通!
家里还是希望我能好好读书,我的成绩也不错,只要肯使劲儿就出不了前三名。
那时能读的书太少,我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刘宋,那里的镇上有个租书屋。我没钱,哥哥有,他偷偷钓蛤蟆赚来的,他租武侠小说的间隙里我也能租点别的,前提是我不能往外说。即使租回家,也只能偷偷看,不能让我爸知道。
我那时爱看武侠小说,可能也是看哥哥的小说慢慢上了道了。
那时谁的都看,慢慢地从关注小说名字,转变成关注作者。是古龙的,先抢来,实在抢不过就眼巴巴地等着,等哥哥看完了再轮到我。有时嫌他看得慢,时不时地问他看到哪了,他要是手头有事儿要做我就帮他跑腿儿,好给他节省时间看小说。
我曾跟他炫耀《白玉老虎》我两天上下册全看完。其实我还回味了好几遍呢:赵无忌的妻子有没有喜欢上了别人?唐玉扮的连一莲会有多么的妩媚……
直到长大以后看到《霸王别姬》,原来男子也可以有相形之美,女子也可以英气逼人。
后来哥哥看武侠的事被暴露了,我爸盯着他很紧。那本破旧的《射雕英雄传》他很艰难地看完后,我老爸跟他生气,轮到我看,我也看得胆战心惊,等我看完了,他拿去检查我俩看得是啥。后来那本书他也看到半夜三更,气得我妈想给他把书扔出去。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看到了电视版的《射雕》,意犹未尽之余他说这片拍得哪都好,就是包惜弱太丑了,和书里的不一样,我说完颜洪烈也长得不咋地,比想象中的差远了。原来,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部《射雕》,包括我老爸。
上了中学才开始学英语,我当课代表。有一回,刚下完大雪我在校园里大声问学‘far’的比较级是‘爸爸’吗?同学让我大声点儿,我又喊了一次结果正好被英语老师听见,他胖墩墩的,本来笑呵呵地走,停住瞪了我一眼:“嗯?你的英语就是这么学的?谁教你far的比较级是爸爸的?!”
课上英语老师特别强调要把单词都背实了,下节课默写,谁要不会拉出去活埋!
其实中学里,好多老师已经把我们当大孩子看了。有一回,该放暑假了,成绩还没发下来,大家好几天在教室里坐着,好无聊。代数老师年轻,他在办公室悄悄问我:“去,到你们班,给我弄几本小说来看。”我会意,走了出去。他又在后面小声说:“什么的都行,别吓着他们。”唉,等放假这几天是多无聊,老师也有求人的时候。
我基本上不看言情的,太无聊。琼瑶里的女子个个都悲悲切切的,我看过三本都一个命运,尤其是那个《哑妻》我最讨厌把女人的一生当成是某种献祭,献给谁都不行。
高考结束后看了《简爱》,没觉得有什么,觉得女人就该找给和自己灵魂匹配的人。也许是在没看过时被人渲染的过多了,十九岁翻开这本书,从头到尾不觉得荡气回肠,没有预期中的一个女子要在爱情中脱皮重生,为情涅槃,反而觉得她就是在做自己,走自己的路。罗切斯特就在那里,他无所谓因为遭遇而爱上简。可能那时年纪小吧,我看不到沉重的东西。
合上了《简爱》,看了表弟新买的《平凡的世界》。上中下三本,高中毕业的暑假里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书,表弟说路遥的书朴实得升华,平凡得伟大,看了这本书我觉得自己心灵被洗过了一遍。
开学表弟去了师专,我去了财院。
于人生的日子里,高考算是一个小结。我考取了重点大学,在那里却充满了自卑。身在一群学霸里,上大课时总把自己深埋在人堆里,倒数第几排里谁也不会发现我在写信开小差。那时候最大的乐趣,是每次拿着班级的信箱钥匙去开信箱,等信。
可是,我没等来,一等等了好几年。
那时的英语一考考了好几年,总是差几分。我很刻苦了啊,一个人总去图书馆看书,四六级字典也背。没有男生给我占座儿,有时背单词抬起头来看对面的男女,你们的六级过了吗?心里幽幽地问。
那时除了英语其他的课程读书全不费工夫。该考试了,文科院校可能比较好,一屋子学霸背书不在话下。一本金融,一本货币银行学两个半天全都能背下来,记忆绝对能够保证持续到考完试交完卷儿再忘。
想想那时也不容易,暑假前持续两个礼拜的考试,必须全部通过,没有补考,只有重修。那时的脑子怎么像复印机呢?书过一遍都能记个八九不离十,考管理会计时,我记得该发卷了我还在忙着记大公式呢,等卷子拿到手赶紧找找有没有类似的题型,急急地想把脑子里公式的影像腾到纸上,怕一会儿忘了……
一考珠算我手就发抖,整个阶梯教室辟了啪啦,像是机关枪,两个系的人都在这里开火,审计和会计都在参战。最终我拿到个五级,我觉得已经很可以了,我都不记得那除法我是怎么打出来的了。我的军训照片被印在证书上面,我也是通过珠算协会考试有编号的了。
计算机二级也是,撞大运过来的。前一天我还在拿着鞋套去机房抱佛脚呢,祈求老天让我抽题抽到建数据库,抽到我就能过了,编程太难……
于是第二天考试,坐定,抽题,闭眼,睁眼:我抽到了建数据库,老天爷看到我了。
那时复习到白热化阶段,宿舍里像蒸笼。脑子也装不进东西去了,一宿舍的女孩子都跑出去租书,换换脑子。学院东西院之间的居民楼里有隐蔽的租书屋,灰堆儿轻院附近也有。租书的都是学生,题材什么都有:黑的、白的、红的、黄的……
店主也善解人意,金庸、古龙、温瑞安的一概放在醒目处,卫斯理的靠里边,渡边、劳伦斯的统统穿上衣服包上书皮儿,从外面你看不出什么。席娟的一进门,日本漫画靠下:蹲着的那一堆女孩子手里拿的都是……
看小黄书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你看完,她看,一屋子都传过来。最终还会煞有其事的上升到理论高度做个点评,一般都是熄灯之后。
我说我借了几本《风流禅》,太深了,看不懂。她们鄙视我,说考试间隙看个漫画类的书竟然还能看不懂!
“拿来!我试试,怎么看不懂!”上铺的把手伸下来。
“你看懂,给我讲讲……”我递给她。
一会儿几本书都给我扔下来:“看不懂!你借的什么书这是,考试了借这么费脑子的书!”
“谁知道有这么难,看名字不写着风流嘛,以为有点小黄……”
“遭踏钱,一会儿出去换了……”
后来直到工作好几年了,一天一位男同事说:“饭岛爱死了!”
“饭岛爱是谁……怎么死的?有名吗?”我关心的问。
“呃,你可能不知道……”他无限惋惜地说。
“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去灰堆儿、珠江道那借书,还借盘。”他是轻院毕业的,两个院校离得很近。
“我们财院的也总去借书。”
“你们比我们老好几届,呃,是高好几届……”
“你才老呢!”
“有代沟!我们男生没有不知道饭岛爱的!还有苍井空!”
“你们那时候不好好读书!”
“谁说的!我能样样考第一……”他笑笑:“以前读书那会儿也不怎么努力,可能是小时候都这么过得吧!现在要是再来一遍,我可能还那样!”
这话好熟悉。
记得毕业即将离开校园时,我们宿舍的几个女孩子重重回顾历史,给上学的生涯做个总结,大家彼此都深深认同。那就是:如果重新来过一遍,我们还会如以前一样走过,不会有刻意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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