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头脑昏昏沉沉。开了窗,用冷水洗脸,播放了德沃夏克的交响乐,仍旧没有感觉好些。
我决定去街角的五号咖啡馆,因为店中未加任何装饰的屋顶总能让人平静。我喜欢坐在角落,看着网状分布的管道,说不上平整的灰色泥浆涂层,还有很多纤细又笔直的钢丝绳吊线——在每盏灯的上方——像凝固的雨水一般垂落。
呆坐了许久,等到咖啡凉下来,我终于能够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昨晚邻居家发生了严重的争吵,我是在女人特有的歇斯底里中醒来的。手机屏幕亮起,零点四十五分。
我本有神经衰弱和肠胃紊乱的毛病,近来在医生的建议下,正在逐渐养成晚饭后漫长散步的习惯。昨晚照例结束了4.6公里、又或者是4.8公里的独自游荡,洗过澡后便上了床。大概疲劳让我很快陷入了难得的睡眠,此刻惊醒,居然没有恼火——印象中应该是没有的——更没有打开刺眼的台灯。
深夜的吵闹听起来有些奇怪,在黑暗中似乎只有女人断断续续地呼喊,充满了尖锐和愤怒。然而并没有回响,仿佛这些尖锐一次次扎进了水中,那真是令人难过且十分抓狂的事。没有肥皂剧剧本里的低沉男声来抚慰,也没有其他邻居被打扰到而做出的不满提醒,只有将近凌晨一点,蛰伏在墙壁四周的沉默听众。
我试着猜想女人可能在打一通非常严肃的电话:工作?情感?生活?内容不得而知,但肯定需要她抛开平日里温婉柔弱的娴静妆容,像战士一般坚硬出场。要知道,在这样庞大的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将无可避免地遇到相似场景,有些战争只能是你自己去打,除了穿上铠甲,伪装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确实别无选择。这场小小的吵闹注定不会载入史册,但对阵双方呢?我同样不得而知。
我不想打扰对方如此重要的人生时刻,我选择安静等待,等待大约十五分钟后的沉寂如初。
黑夜的表面如同丝绸般平顺,一切结节被某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手,悄无声息抹去。
咖啡馆总是人来人往,就像潮水一般,某些人在某时某刻聚合为浪,随后各自散流。完全没有人知道我正在尽心尽力地思索着这件无聊小事,更不会因此泄露那陌生邻居的隐私。想到这里,我就特别释然。
双休日的五号咖啡馆生意兴隆,结伴而来的人很多,默然独坐的人同样不在少数,天南海北聊天的人肆无忌惮,但塞好耳机奋笔疾书的人也有独特气场。也许每个人都在经历艰难,那些独行者的身影、合群者的喧嚣,都是在不知不觉间拥抱人生。也许这间咖啡馆的某个角落,昨晚那位声音嘶哑哽咽的女人正在欢笑吧。
不久前有朋友问,应该如何熬过最艰难的某段人生。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是件存乎一心,不足为道的事啊。如果非要我讲,那就去咖啡馆吧。最好带上几本非常难啃的书,不声不响,安静坐着。没有谁知道你大脑中的巨浪滔天,也不会有人关心你总是试图夸张的不安。
其实不应该去熬,而是坦然接受,让生活按部就班地行进,此心不动,保持热望,恒常如是。毕竟你需要温柔且勇敢地度过余生。
我所居住的城市是在遥远的南方,前些天刚刚进入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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