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幺姨后面,除了担心,外婆脸上再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佝偻得像老犁弓一样,走到离病床不远的椅子边,安静坐下,抬眼望向爸爸,目不转睛,良久才眨巴一下,又朝我们打量,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听我们谈论。
爸爸注意到外婆被忽视,从虚弱中挣扎着示意:“妈……您,来了呀!”然后又回归虚弱。
谈论随即中止,只听外婆缓缓回应:“我来看看你。”语气平静得像一张白纸,不容丝毫褶皱。
一应一答之后,四周陷入寂静,似乎都在等待下文,却被一阵横冲直撞的消毒水气味打断。于是谈论再起,多少有些喧闹。
外婆并不适应这种氛围,皱纹堆里双眼挤出微光,然后喃喃自语:“云松脾气不好,但心不坏,你们莫计较,要照顾好他——”
见没人在意,她又盯着我,脖子略微探出,沉静地说:“你们莫计较唦!”似是忠告,又是恳求。我赶紧点头,表示明白,她就不再说什么。
探望很快结束,道别时,外婆再次回头,凝望大家,平静而肯定地说:“他脾气不好,但你们莫计较,要好好照顾他。”
三次听到同样的话,我如鲠在喉,嘴角尽是咸咸的味道,又仿佛突然参透话中的要义。收回送别的目光,我想,她许是告诉我们,包括爸爸和她自己:看眼前事,要积极善待,对生老病死,要宽容理解。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外婆佝偻着老犁弓似的身影,一直很平静,我却自认为听懂了老人言。
二零一八年一月三十日 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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