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苏伯不知何时已恭恭敬敬的立于身侧。
“诶。”我睁开眼,转向他。
“郡守梁大人求见。”他对我躬身道。
交待苏伯去请朏鼠们和灵阜于前堂会合,自己则带着医箱,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会客的前厅。
梁飞立于前厅,并未落坐,而是环臂在前胸,不耐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见过梁大人。”我拱手施礼。
梁飞回礼,扫了我一眼,严肃地说:“军情紧急,望何大夫抓紧时间。”
我心头一紧,这人一见面便来了个下马威呢,脸上却是不急不徐,温声道,“还请问郡守大人,这些集中到了怀恩寺的病人表现为何种症况?我好让府中备些解表的药送去。”
梁飞蹙眉看着我,不情愿的答:“我说了怕吓到你。”
我只是对他笑笑,“但说无妨,也是行过几年医的人。”
他狐疑地打量着我,才徐徐开口道,“起初应该是被什么虫子咬了,皮肤红肿,溃烂,接着就会肚子痛,导致呕吐,吐出来的。。。”
“吐出来的是什么?”我急着追问道。
“吐出来的是一堆黑色的。。。虫子。。。”梁飞说完喉咙吞咽了一口唾沫。
“虫子?”我蹙眉。
正在这时,灵阜已到前堂,朏鼠们也窜进我的药箱,苏伯备好马车在大门外。
匆匆交待苏伯准备几味解毒消肿,固本培元的药材,再连同那株百毒草一起随后送到怀恩寺中去,便是携众人众鼠上了马车。
一路上梁飞骑马走在前面,其他人坐马车紧随其后。官道上熙熙攘攘,街道旁的小商贩吆喝声不止,只是经过落梅街那段路时,显得有些许落漠。
官道上不准纵马飞驰,马车不徐不疾地前行着,耳边只有辘辘声作响,车内没有人说话。
我思考着曾接触过有关被虫蚁毒蛇咬过的病例和医书,粗略判断是毒物咬人后寄居体内,繁殖产卵而引起的扩散性疫症,但是具体情况仍是得看现场再定夺。
大概出城后半个时辰,马车在官道上越走越颠簸。
“咳咳——”车外的家丁连咳了几声。他皱着眉,一手掩着口鼻,一手在面前扇了扇,嘀咕道:“这是什么味?”
我掀开布帘,迎着风在空气中嗅了嗅,歪着脖子仔细品那些呛鼻的草药味,心里一样一样把这些味和药名挂上勾。
葎草,龙葵,鬼针草,还有蛇莓……果然和我的推断毫无二至,寺里的大夫用的药基本上就是对付蚁咬蛇毒的法子。
幼时,我家医堂后屋有好几只小火炉,每天从早到晚几乎都汩汩煎着药。从牙牙学语开始,父亲就有意识地教我闻药香记药名,所以闻其味就能识其名,对我来说并不难。
只是这么大老远的,就能闻到如此浓的药味,足以证明患病的人数一定是不少的。
等我再次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一座古庙,断垣颓壁之上,露出几株古松。两廓之外,士兵身着铠甲,手持长矛,严阵以待,让原本萧瑟寥落的庙宇,隐隐透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梁飞领一行人下了马车,守卫行礼,众人鱼贯而入。
脚还没迈入庙门,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乞丐被两名士兵追着跑,蓬头垢面地对着我们冲过来。看那人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衫褴褛,满脸水疱,衣襟前还散发着一股馊腐味。
梁飞没拦着,灵阜也侧了个身避让,那小乞丐便顶着满脸的溃烂脓疮向我扑来,一没留意,被他撞了个满怀。
“救救我……救救我……”小乞丐发着抖,看到我身上的药箱被撞翻在地,顿时明白我的身份,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扯着我的袖子,口中哀嚎着,“大夫,救救我……”
“别急,别急……”我连声安慰道。
那小乞丐“哇”的一声哭出来,后面的士兵已经赶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我身旁拖回内堂。
旁边一个士兵跑上前来对着梁飞耳边小声在汇报些什么,神色紧张。
地上的药箱里,传来朏鼠们“哎哟哟”的一堆乱叫,我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背好药箱,快步跟了上去,而灵阜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冷冷地扫视周围。
院内满庭荒蒿,寒雀喳喳哀鸣。
偌大一个院子,用了一半的地方,堆满了一些晾晒至半干的草药,避风的院墙下,架了两口大锅,里头汩汩直沸,那刺鼻的药味便是从这锅里散发出来的。另一半则横七竖八地拉了些麻䋲,晾晒着血迹斑斑的纱布和衣服。
其它地方,则见缝插针地躺着些病患,这些人看上去要比刚刚冲出来的那个小乞丐症状轻上些许,半盖着破洞的被褥,七零八落地散在院子里,脸色茫然。只有些士兵穿梭其间,时而添柴,时而抱着药碗疾走。另有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伺弄着满地的药材。
我一脚踏入前殿,左右八大金刚迎面扑来,虽金身脱落,却依旧鬼脸魔牙,惊得人心一悚。
殿内本是跪拜奉香的地方,如今却是挤满了气若游丝的病患,或靠或倚或躺,足有百余人之多。
因疼痛而起的呻呤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部分人露在被褥外的脖颈几乎没几块好皮,布着大块的溃烂创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药汁和腐烂血腥混合的味道。
转到后堂,一个大夫模样的方脸中年人蹲在地上,替卧在墙角的妇女把着脉。那女人紧闭双眼,呼吸沉重,似乎发着烧,灰败的面色里透着些不正常的红。
在她身旁,一个约莫3岁的小孩儿流着鼻涕抽泣着,趴在她身上,又不敢哭得大声,憋着气漏出“姆娘姆娘”的牙语。
而那个方脸大夫,频频摇头,嘴里嘟囔着,“没救了,没救了……”
刚刚那个跑出来的小乞丐则被两个士兵呼呼喝喝地骂着,按在条几上坐下,边上放着一口大缸。
只见小乞丐哭嚎得激动,喉头抽搐了几下,两个士兵紧张地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强行把头压下去,面朝大缸,“哇”地一声,从嘴里呕出一大摊黑呼呼的污物,又因为小乞丐死命的挣扎,呕吐物溅了一坨在旁边士兵的袖子上。
那个士兵见状,紧张地松开小乞丐,对着大缸狂甩手臂,没想到那坨黑色的东西突然动了,从污物中钻出两条浑身是毛的黑虫,伸展开原本蜷缩的身体,足有幼童手指般大小,那无数条毛脚齐动,顺着士兵的袖口爬去,众人都懵住了。
这时药箱里的朏鼠们被撞得七荤八素,纷纷把脑袋拱出箱外,扒在箱口吐着大气,抬头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作为兽类的本能,朏大和朏七迅速蹿出药箱,一前一后蹬腿跃起,展尾滑翔,准确地在两只黑虫爬进袖子的最后一刻,将它们按在鼠爪之下,用前爪抓住黑虫的身体,整个送进了嘴里,最后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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